第八篇 盛筵(2)
封十四娘正在院中隔着帘子苦催苦求,見煙湖出來,直如接了鳳凰下凡一樣,叫一聲佛,趕緊拉了便走。方上樓來,小丫頭已跑着來報,說樓下的客人都等急了,嚷着要新娘子下去敬酒呢,賴大帥在罵人,就要自己上樓來找,被翠袖帶着眾倌人死攔在那裏。封十四娘因煙湖哭花了臉,忙着七手八腳地替她補妝,一邊叫外場放起鞭炮來,又命小丫頭伺鞭炮放后,就在樓梯上響響亮亮地喊一聲:"煙湖倌人出來了!"樓下本來鬧得沸反盈天的,聽到這一嗓子,頓時鴉雀無聲,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到。封十四娘遂扶了夏煙湖娉娉婷婷地出來,只見她綾羅遍體,珠翠滿頭,整個人金妝玉裹的,晃得人眼睛都花了。樓下人靜靜望着,半晌方暴喝出一聲"好"來,便都爭着向賴福生敬酒,說是"大帥好艷福",賴福生志得意滿,來者不拒,直喝得酩酊酣暢,又命煙湖向各位敬酒。"桃枝兒撇嘴道:"哎呀,你當是只你一個人受委屈啦?你不過白求求哥哥嫂子,費點唇舌罷了。我可是為你捱一頓好打,這胳膊現在還抬不起來呢。要不是我跟媽媽說不嫁你就寧可吞煙死了,媽媽怎會一千塊就將我許了你呢。你賺了便宜,倒還不領情?"舒容賠笑道:"哪裏敢不領情?我高興死了。你放心,醉花蔭里的花酒不算什麼,等我接你正式過門那天,還要再擺一席呢,一定比這個更熱鬧,更排場。"桃枝兒這才高興了,便捅捅舒容,指給他:"你看人家都向賴帥敬酒呢,你好歹也靈活點,學些眉目眼色。"舒容點頭,按計而言。賴福生已經喝到第三輪,再也不能了,連連擺手告饒:"這個可比槍子兒還厲害呢,大家給我留點精神,等些還要洞房呢。"說得眾人大笑起來。於是客人倌人,次第上前,一杯接一杯,直將個賴福生灌得人事不知,被兩個手下扛進房中才罷。是夜,醉花蔭一眾賓主都醉得爛泥一般,天大亮時,猶沉睡不醒。時值中午,外場先起來了,洒掃庭院,打開門做生意。又過一會兒,開始陸續有局票到,被叫到名字的姑娘們也就紛紛起來,打水洗臉,要干稀來吃;沒有局票的姑娘卻樂得多睡一會兒,也是遮羞,索性不起。接着封十四娘也起了,第一件事先問丫頭:"賴大帥起了沒有?"小丫頭搖頭,說:"我才敲過門,裏面一點動靜也沒有。"十四娘放下心來,笑道:"這可真是**一刻值千金了。"等等到了下午,醉花蔭又有客人擺酒,聽說賴帥在,便要相請。十四娘便叫小丫頭送洗臉水進去,趁機打聽賴帥起了沒有,自己且在樓下招呼客人。等了片刻,忽聽得樓上撕心裂腑一聲慘叫,直驚得所有人頭皮一緊,冷汗冒出,都急急問:"怎麼的了?"那丫頭摔了銅盆,連滾帶爬奔下樓來,手猶指着房間方向,口齒也不清楚了,面唇俱慘白地,哆着聲音叫:"死了,死了,死了......"封十四娘急得一把推開,自己搗着小腳上樓,卻也是驚叫一聲,滾下樓來。眾人聽一聲喊,都怕禍事上身,哪裏還敢停留,翠袖一個不留神,崔子云已經搶在頭裏奪門便跑,接着其他客人也都一擁而出,頓時跑了個十有七八。舒容見眾人奔跑,也自跟着向外跑,翠袖一把抓住,問:"哪裏去?"舒容答:"回家去,找我哥。"翠袖將桃枝兒一拉,低聲道:"我們跟你去。"舒容踟躇:"我還沒向哥哥稟報呢。"翠袖氣得低喝:"桃枝兒已經是你的人了,走不走,是遲早的事,留在醉花蔭,難道等着巡捕來拿人么?"一言提醒了舒容和桃枝兒,不再廢話,忙忙奪門出去,覓路便跑。少時差官來到,看了凶事現場,也不打話,只一條繩索將封十四娘及沒有走脫的倌人丫頭都鎖了,齊齊帶往差館裏去。舒容帶着翠袖桃枝兒一路沒命地跑回家,見着舒培,只知喘息,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