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二節 黑手機

超算的研發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想要一蹴而就無疑是幻想。別說製造超算的技術，就算是給超算蓋一所房子，都不是輕而易舉可以做到的，需要漫長的準備。杜立鼎把這裏面的難度說明白了，杜立言也不再堅持。但是聽到杜立鼎說起來了電子產業有可能面對問題，他還是馬上就警醒起來了。

“電子產業又怎麼了？我怎麼不知道我們遇到了什麼麻煩，需要蒙書記出面？”

對於官場的事，杜立言也知道一些，雖然現在大會還沒有開完，但是蒙書記有可能接任帝都一把手也不是什麼秘密了。杜立鼎要去見他讓杜立言有些奇怪，他不知道杜立鼎這一次葫蘆里又賣的什麼葯。

“正因為咱們公司沒有什麼麻煩，我才擔心這個行業將來出問題……這不是你的工作做的不好導致的，其實可以說，正是因為你的工作做得太好了，才導致了問題。”

杜立言的工作最近做的確實很好，但是杜立鼎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有些時候着眼點還是和他不太一樣的。在手機晶片這個領域，森蘭自己的業務確實頗為成功，但是總體上來看手機行業，杜立鼎卻覺得不容樂觀。

“你這段時間做的不錯，手機製造的流程大為簡單了。手機設計原本大概需要半年，但是以後咱們的一體化這一套搞成了，估計也就只需要三個月了。這一片市場很有可能會被咱們真的激活，以後也會有更多的企業變得極為活躍，但是我所擔心的也就是這個：這市場一旦被挖掘出來，怕是各路神仙也都會冒出來的。”

“你說的各路神仙指得是誰？”

“想賺錢的各路企業不少，高通說不定會降價，灣灣說不定會過來和我們競爭市場。生產手機的產業更不必說，咱們這麼一折騰，也會有很多人有反應——不過這些倒是都沒有什麼，競爭嘛，我倒是還不算特別擔心。我真正擔心的還是政府部門說不定會有什麼手段，所以我才想做些什麼。”

“你是說信產部？”

“其實更多的還是稅務部門。”杜立鼎玩笑式的說了一句，“你別忘了，我們要是這麼一做，說不定會在國內滋生大量的偷稅漏稅大戶，這也是個大事。”

杜立鼎說的意思，杜立言倒是一聽就明白：說白了偷稅漏稅的，其實就是那些黑手機的生產廠家——這還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98年開始，中國的手機開始施行牌照審批制度，只有有了手機牌照的公司才能夠生產手機，允許進入網絡，其他公司一概不許。這樣的局面一直持續了很久，全國上下有着牌照的也不過是49家，理論上來說，其他公司都是不允許生產手機的。

但是這樣的政策其實根本沒法執行的很好，國內依然還是有着大量的沒牌照的廠家繼續在生產自己的手機。而因為信產部本來控制的也大有問題，因此這中間不止出現在了手機牌照出租公司，在中間賺黑錢，而且還有人壓根就不理財這套規定，自己造自己的。

杜立鼎估計，森蘭的配套完善的服務一旦推出，這樣的狀況也會進一步惡化。生產手機的門檻降低了，那麼生產黑手機的工廠數量會立刻增多，甚至多到讓人不敢想像的地步。而這些生產黑手機的工廠沒有牌照，也不繳納賦稅，自然也有很大的問題。

這些黑手機的質量其實並不算差，甚至有些比正規廠家的還好。而且因為這些黑手機都不用繳納17%的營業稅，所以同等質量下，他們的價格也會更加低廉一些，因此更容易流行開。在杜立鼎記憶之中，面對這種情況信產部沒有什麼好的方法，當牌照核准制度取消的時候，國內統計數字顯示，黑手機的數量佔到了全國產量的三分之一。

中國一年的手機生產量上億，以後還會更多。而一部手機至少也是幾百元錢，甚至多達上千元。幾千萬的數量，加上數百的單價，這也是極大的一筆錢，他們偷稅漏稅的金額之大簡直難以想像。

“這些小廠家偷稅漏稅確實嚴重，這倒是個麻煩……可這是我們管不了啊。”

這事杜立言倒是也知道，卻不怎麼當回事。收稅又不是電子公司的事情，他不放在心上。可杜立鼎搖搖頭，他卻有自己的擔心。

“稅務的事情確實不是我該管的事，他們就是交稅也不交給我，關我什麼事？而且要我說，這本來也是信產部自己出昏招：凡是利潤高的行業，汽車也好，手機也好，他們都恨不得限制廠家進入，可是也不想想，這些事哪有他們想的那麼容易？”

對手機牌照制度，杜立鼎從內心深處而言是抵制的。在他看來這和汽車產業的限制進入一樣，都是一些人為了維持自己在某個行業的高利潤搞出來的行業壟斷。而這些人所謂的高利潤，很多時候都是靠着外國人的技術支持，說到底不過是些買辦，然而可笑的是，信產部竟然還支持他們這麼做，更有甚者還會變本加厲的支持他們。

在杜立鼎記憶之中，信產部面對手機行業的門檻降低，不僅沒有想着振興國產手機，反而是在04年甚至還搞了一個審核，沒有兩億註冊資產的公司就不許生產手機，更進一步的在搞行業壟斷。他們做事如此不講理，也就難怪黑手機漫天亂飛了。

明明誰都能賺的錢，卻非得只允許幾個人賺，那肯定是要出事的。要是這行業像汽車那樣難度大也就算了，手機製造門檻又不高，自然也會充滿了各種傢伙。

一方搞壟斷，另外一方偷稅，這兩邊全都有錯。只是杜立鼎才沒心思去為他們評理，他想的還是自己的企業。

“我真正擔心的是這些黑手機工廠，會把整個行業搞得一團糟：這些黑手機工廠是正規廠家和稅務部門打擊的重點對象，很多廠家也肯定會被迫打游擊戰。他們這些人不會在意自己的品牌，更不會在意什麼信譽之類的事情，他們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把整個市場都攪亂。”

“你這麼一說，我也就明白了。步步高的段總和我說過，他不在乎壟斷整個行業，只是想要讓自己的公司能夠建立起來好一點的名聲，有個好的口碑和渠道……看來這些情況他是早就清楚的了。”

杜立鼎對未來的推測一說出來，杜立言倒是突然理解了段永平的想法了。這個行業的狀況只怕段永平清楚無比，他知道黑手機的流傳有多廣，也明白根本禁止不住。它的企業得交那17%的營業稅，那就根本競爭不過那些小廠家。因此，他才不在乎能不能壟斷，想要的只是建立品牌而已。

畢竟要是市場已經一團糟了，他的手機品牌就能夠凸顯出來了。就算是鬥不過諾基亞和摩托羅拉，至少也是個國內知名品牌，這就是他的想法。

“段總是聰明人，他的做法當然很對。他們把牌子建立起來了，以後行業再有變動，他也能夠搶佔先機。電子產品更新換代速度很快，段總見的多了，自然明白品牌比產品更重要的道理，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就是全國頂級的企業家。”對段總，杜立鼎倒是也不吝讚美之詞，能把企業辦到他那一步，確實也很不容易。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是段總，而且很多人想做段總也沒有那個條件。信產部要是繼續維護那些大企業的利益，繼續搞這一套封殺的手段，那小企業想要做品牌也不行，只能不停地打游擊。這樣做其實危害很大，收不到稅還在其次，最大的問題在於，這幫人會把中國製造的手機名聲徹底弄壞了的。”

在杜立鼎看來，黑手機廠搶奪利潤其實不算什麼大事，百花齊放的市場也有一定好處。真正可怕的事情在於他們和大企業的角力之中，因為沒法建立自己的品牌，就會在品牌問題上胡作非為，做出來很多讓人頭疼的措施。各種山寨品牌滿天飛，各種抄襲別人的設計，各種不顧後果，甚至有可能拉低中國製造形象的手機全都製造出來，才是杜立鼎覺得最討厭的。

在他的記憶之中，那些廠家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杜立鼎見過奔馳寶馬奧迪勞力士等多個品牌的手機不說，還見過十字鍵，金剛杵，米老鼠等多種款式的手機。至於說山寨別人家的手機就更提了，山寨機這個詞也是橫行一時。這樣的東西他們自己倒是一時爽了，可是對於整個產業的發展來說，無疑是有負面作用的。

“工業的底子已經發展起來了，再想要靠着行政命令強行把利潤全都壟斷那幾乎是不可能的。這片市場靠着高壓的方式去管理，只會越管理越混亂，也只會激化矛盾，惹出來更多的問題。這樣發展下去，雖然短期之內，很有可能會對我們有好處，讓我們有更多的客戶，但是要是未來我們想要自己去做手機，那可就問題多多了。”

山寨機橫行，最大的問題就是讓人開始對中國製造的手機全都認為是低端貨色。這樣的問題一直到很多年後都扭轉不過來。蘋果可以拿着自己的手機當做輕奢侈品賣，可以以此席捲手機市場絕大部分的利潤，但是其他公司卻很難再通過手機賺錢，說到底也是因為中國製造的名聲實在有些臭。

杜立鼎是有計劃想要未來走蘋果的路，自己製造智能手機的。要是被這樣的事情影響到了自己的計劃，他自然也會覺得不爽。既然如此，他自然就準備去找蒙書記談談，看看自己能不能對這樣的狀況做出來一些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