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香》第二十七章(五)
藍一貴得意地坐在天和居里:“貴山啊!今兒這陣式見了!”貴山讚佩地說:“都見着了,爺您真風光!”“學着點吧!逢凶化吉,再也沒有這麼大的手筆了吧!沒有遠慮必有近憂,早我說什麼來着,這東西賣出去早晚查出來,就是個殺頭的罪,得回,我想到前邊了……要麼就範五那檔子事,她莫荷能讓爺我活着出來?沒有不記仇的。”“佟掌柜倒是說實話。莫……莫組長看着也沒記仇!”藍一貴看了一眼後院,低聲說:“沒記仇!面上沒記,仇都在心裏呢……小丫頭片子,那天我再想多說一句話都不成,早晚不是我落她手裏,就是她落我手裏!貴山啊!人活着就得跟人斗,不鬥就成不了事!”後院裏,烈日炎炎下,佟奉全拿着他早年描的佛像小樣,一塊一塊地對着石造像,汗水流下來,滴在石像上。藍一貴搖着扇子吃着西瓜,一眼看見貴山要往後院端西瓜,急忙叫住:“哎!貴山,幹嗎去啊?”“給後院的佟先生送塊瓜!”“回來!你怎麼那麼有眼力勁啊!給他送瓜,美的他……讓他對去!就顯着他拿來了張早年的小樣,覺着自己了不起了!”“爺,您不是正主持人嗎?對好了國寶,你有功也風光啊!”“我風光,到時也全讓他搶了!你沒瞧見那天,把我都委任了,莫荷又舉薦他出來,得何局長也跟了話了‘專家很需要’,聽着沒,他成專家了,他是專家我算什麼?……咱不管。”藍一貴說到這兒又低頭吃瓜,這口剛一貼瓜,門一響,抬頭看,莫荷一身汗水地進來了。“藍掌柜吃瓜呢!”“哎!哎!大熱的天,您怎麼親自來了,您快坐,貴山給莫組長切塊涼的!坐!坐,快坐!貴山快點!”“不坐了!幾天沒來了,想看看工作進展得怎麼樣了,佟奉全在後院嗎?”“在,在。才來……貴山正要給他送瓜去呢!貴山給佟先生也送塊瓜去,我這是才進來。倒班,嚯,天這叫一個熱!”莫荷邊聽着,邊往後走。藍一貴追着說,“這幾天可是忙壞了,晚上我點着燈還拼呢!東西毀得夠嗆!快拼不出來了!”佟奉全還在專心地看着,對着,拼着。藍一貴話到人到:“佟掌柜,莫組長來檢查咱工作了,快歇一會兒,歇一會兒!貴山怎麼搞的還不把瓜快端出來!”莫荷看着拼得差不多的佛像。佟奉全說:“您來了!”藍一貴說:“莫組長您看看怎麼樣?多批評,多批評啊,來吃瓜!吃瓜!”莫荷說:“我不懂這些,佟……佟掌柜……歇歇吧!”佟奉全說:“倒是不累!”莫荷說:“瞧這一頭汗,歇歇吧,有件事,我得跟您商量商量……擦擦汗,咱走!”佟奉全先是一愣,“哎!那行!那行!我擦把汗。”藍一貴很尷尬:“哎!吃了瓜再走吧!”“謝謝,不吃了,謝謝!走吧!”莫荷說著和佟奉全兩人相跟着往前店走去。藍一貴看着生氣,把端來的西瓜全扣在地上了。門從外面打開了,莫荷和佟奉全進了范家小院。一院的蔭涼,鴿子驚飛。莫荷一進來就問佟奉全:“……我問你,你和生子幹嗎不住這兒了?”佟奉全說:“五哥不在了,生子娘也不在了,你那會還沒回來,我們倆誰也不願住這兒,一進來就傷心,也……搭上鋪子裏有地方!”莫荷把西屋門一推開,眼淚唰地就流出來。看着這小屋,耳邊響起范五蒼涼的唱段,生子娘叫罵生子的聲音。物是人非啊!佟奉全說:“這房子想着給你留着呢!挺好的一個小……院。”看見莫荷哭了,不說了,他把汗巾子抽出來,“您要不嫌臟,擦擦……”“土……土迷了眼了!”莫荷掩飾着,可聲音裏帶着哭腔。“可不是嗎?土都把東西蓋上了,回頭我過來掃掃……”“奉全哥,茹二奶奶可……可好?”“謝您還惦記着!人沒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我還得麻煩政府幫我找找呢!找不着了!”“你……你這輩子,好像一直在找人!”“您算說對了,我這人命不好。連帶着人家也跟着我受罪!我……不好。”莫荷不聽,出了西屋,來到北屋,看着那些范五用過的舊物:“我哥,我哥他怎麼死的……”“莫荷……我,我要說了實話,你可別覺得我心眼小,不往新社會看了,我要不說實話對不起五哥!我……”“說實在的吧,都過去了……”“五哥,讓人作局給撅了,鋪子讓人賺跑了,丟不起人,死了!一句話也是活夠了!”“誰作的局?”“不知道就不知道了,都是舊社會的事,過也就過去了!”“我不記仇,我哥要是真活到這會兒,改造起來也難……您算說對了,他什麼沒經過,沒見過啊,我就想問問是誰?知道了……就知道了,不記仇。”“不是外人……是……是藍掌柜!”莫荷又扭過臉去:“你不說我也能看出來,不是從別人那看出來的,是從他自己的臉上看出來的,他小着心呢!好了……藍一貴進步得很快,希望你們倆能相互支持把國寶,修……修好!我哥埋哪兒了……?”“西山。”“回頭你帶我去看看!”莫荷走出屋,“奉全哥!有些話我不能在辦公室說,私事在那兒說就顯得沒覺悟了。……那年我坐着北去的馬車要回老家,半路上讓人販子騙了,幸虧被解放軍救下,就直接投奔了解放區,後來又參了軍……好了,那些都成為過去了,今兒我給你叫出來,是想說生子的事來着,我見着生子在街上賣煙捲呢!”佟奉全有些歉疚:“啊!沒轍讓孩子受苦了!”莫荷說:“我想讓生子去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