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城少年
時間剛過驚蟄，微風陣陣，帶着一絲芬芳，掠過波光瀲灧的清河。寬闊的河面染着落日的餘輝，波光粼粼。河堤兩岸有楊柳依依，披着金燦燦的霞光。
兩岸是熱鬧的集市，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如一鍋亂燉的粥。夕陽餘輝灑落，摻着裊裊炊煙，籠罩整個江城。
“柳雲，你給我站住！”突兀的，一道喝聲猛地自人群中傳出，隨後三道身影立刻從紛亂的人群中衝出來。
跑在前面的是一位少年，他約摸十六歲左右，生得眉清目秀，一頭黑髮被隨意束在身後，隨着他快速奔跑不斷跳動。
奔跑着，他回頭瞥了一眼身後兩個魁梧的大漢，旋即轉過頭再次加速，靈敏地越過一輛木推車，冷笑道：“停下來被你們抓去成婚，當我傻啊？”
在柳雲身後，兩名身穿灰衣的男子正緊緊追在他身後，若非這集市人流龐大，柳雲因為體型較小可以穿梭縫隙之中，恐怕早就被抓住。
“兩個王八蛋！”再次回頭看了一眼李文、李越兩兄弟，柳雲面色變得陰沉，照這種情況，他根本不可能逃脫。
正當柳雲這樣想着，右腿突然拌到什麼東西，隨後他面色一變，身體直直地飛了出去。
嘩啦啦！
柳雲一頭撞在前麵攤販之上，木製的小桌上原本擺滿各種女人的飾物，被他這麼一撞，一時間各種物件零落在地，叮噹作響。
“我的東西，你這該死的小兔崽子！”攤販主人是一個青衣小廝，看着滿地的飾物，他先是怔了怔，然後便是一臉怒火，擼起袖子就要向柳雲身上招呼過去。
嘭！
身後跟來的李越兩兄弟追上來，老大李越一把抓住小廝的手，一雙濃眉輕挑，冷笑一聲，“我李家的姑爺你也敢打，你是想死？”
“李......李家的姑爺？”青衣小廝被李越一把推到地上，不但沒有惱怒，反而一臉驚恐地看向倒在地上的柳雲。
“小子，以後別想着逃跑，回去好好當你的姑爺，好處少不了你的。”
李文比李越矮了一個頭，一張寬臉滿是髯毛，看起來十分粗獷，他面無表情的說著，將柳雲押了起來。
“你當我是白痴嗎？”柳雲冷笑，看着李越兩兄弟，說道：“你們捫心自問，那姑爺是給人當的？”
“走吧。”李越凝視柳雲片刻，嘆了口氣，然後兩人拉着柳雲徑直離開。
“李家只有李靜怡一個小姐。”三人離開，地上的青衣小廝顫抖着爬了起來，看着柳雲的背影，“可她在三天前就因為溺水死了......”
江城李家，這個勢力龐大的家族紮根江城近百年，實力雄厚，當得上一方豪族之稱。
李家坐落在江城的中心，紅牆黛瓦，門前青石板鋪路。朱紅大門旁兩座石獅子矗立，鑲金紫檀木的牌匾上書“李家”兩個鎏金大字。
從正門進入，處處亭台樓閣，雕樑畫棟，恍若仙境。兩邊翠竹迎風搖擺，粉紅桃花乘着微風，旋轉如一葉葉飛舟飄動，灑落一地。青石板小路蜿蜒曲折，直通院落幽靜深處。
偌大的院落佔地極廣，在這其中一處閣樓面前有一個小池，池水清澈見底，有碧綠水草飄蕩，三條紅尾鯉魚正調皮地吐着氣泡。
柳雲愁眉苦臉的坐在池子旁邊，一張略顯俊郎的面龐帶着苦澀，咬牙切齒的看着池中的鯉魚。
“逼我和一個死人結婚，這李家真覺得我是個孤兒所以好欺負？”
一臉怒火的看着池水中倒映的面孔，柳雲雙拳緊握。
“你不但是個孤兒，你馬上就會變成一個死人，到時候我便會掌控這具身體！”清澈的池水中，原本倒映柳雲的面孔突然變得猙獰，冷笑說道。
“關你屁事，你給我滾回去！”柳雲對此毫不意外，右手握拳，一擊打在那水中倒映之上。
“你活不了多久了，一旦你死掉，這身體就是我柳無敵的。白痴，好好享受你最後的日子吧。”
清澈小池中，因為波動的池水，讓柳雲的面孔有些扭曲、猙獰，看起來兇惡無比。
“我不會死，你也別想掌控我的身體。”柳雲右手從胸口拉出一枚黑色戒指緊緊握住，頓時一股涼意從戒指中流入體內，隨後他的神色逐漸平靜下來。
這黑色戒指看起來十分普通，被一根黑色細線拴住，從柳雲記事以來就掛在他的脖子上。
“終有一天，我會吃了你的靈魂，佔據這身體！”池中面孔嘶吼一聲，雖然仍舊是柳雲的面孔，但卻青面獠牙，有黑氣繚繞。
“別忘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這是想自己吃自己？”柳雲搖頭，他站起身來，離開小池旁，而那池中倒影也是隨之消失。
站在朱紅閣樓面前，三層閣樓雕樑畫棟，檐牙高啄，堪稱豪華至極。柳雲站在門口，搖頭苦笑，“想不到臨死前居然還能享受到這種待遇。”
“這李家小姐也真是可憐，聽說她才十七歲，居然溺水死了。”
搖頭說著，柳雲踏着青石板，向閣樓大門走去。
“不過這李家也真是可惡，居然讓我入贅，給這小姐舉行冥婚。”一想到這裏，柳雲心頭暗罵一聲晦氣，隨後便是一臉焦急。
他此次被李家的人抓來，聽李越說是為了不讓故去的李家小姐在陰間孤苦無依，所以把他抓來和這李家小姐舉行冥婚，然後，合葬......
“王八蛋，若是普通結婚小爺我自然樂意，但居然要讓我陪葬，真希望這李家小姐泉下有知，出來管管她那荒誕不經的爹和娘。”
罵罵咧咧的來到朱紅門前，一把推開大門，因為生氣，他用力很大，大門發出吱呀聲，顯得有些不堪重負。
呼呼！
迎面一陣冷風呼嘯而來，吹得柳雲面頰有些生冷。入眼是一片紅色，紅色的帷幔，紅色大床，紅色的......蠟燭。
這是李家小姐生前的閨房，李越把他抓回來之後就直接送來這裏，聽說是李家老爺的吩咐，讓他在這裏住下。
冷風吹拂面孔，柳雲心頭咯噔一下，然後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大紅色的房屋，心頭暗忖：“難道李家小姐變成鬼回來了，聽說枉死的人死後都會回家看看。”
心底一股涼意從脊骨往頭頂直冒，柳雲毛骨悚然地看着眼前的房屋，不敢踏入。
房間中兩扇窗戶被吹開，嘎吱聲不斷響起，正微微晃動。看着屋內晃動的燭光，柳雲站在門口，心跳不自覺加快。
作為一個十六歲的孤兒，江城各大酒館茶肆他是常客，他經常去那些地方混些吃食，其中自然免不了聽些奇聞異事。
這其中有嫵媚誘人，可以變化絕美女子吸人陽元的狐狸精，也有吞食人畜的山中精怪，更有一怒屠城，伏屍百萬，致使流血漂櫓的山中大妖。
而這其中，柳雲最害怕的就是變化無形，飄忽不定的鬼。因為這種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鬼突然蹦出來，然後附在什麼人身上。而人最害怕的，也正是這種無法預知與掌控的東西。
“小姐姐，我也是被逼無奈衝撞了你，如果你真的在，希望你大鬼有大量，千萬別和我計較。還有若你真的在天有靈，能不能託夢告訴你爹娘，換一個人好不好？”
柳雲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房間中，他一邊雙手合十不斷晃動，一邊乞求道。
“就站在門口，等天黑后就逃走！”謹慎地站在門口，柳雲不敢再踏入其中，他內心打定主意，天黑后趁着夜色逃出李家，然後離開江城，去中州！
安靜的房間之中沒有一絲聲音，紅色蠟燭火光晃動，將帷幔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個猙獰的怪物，扭動着自己的身軀。
隨着天邊最後一抹餘輝落下，黑色天幕垂落，冷風颯颯，令柳雲打了個寒顫。
清冷月光灑落大地，如流水一般緩緩流淌。又過去一個時辰，一個丫鬟神色緊張地來給柳雲送了些飯菜。
期間她瞟了一眼紅色的房間，面色立刻變得煞白，之後居然顧不得收拾餐具急就匆匆地離開。
“至於怕成這樣嗎？”柳雲一臉不屑的看着丫鬟離開，嘀咕一聲之後，他端起盛食物的盤子，裝作不經意的瞟了一眼房間中的情況，然後小步跑到房間外的青石階梯上坐下來。
一頓大快朵頤之後，柳雲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李家別的沒有，美食卻是不少，好久沒吃這麼飽了。”
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目光落在漆黑的院落中，冷風蕭瑟，樹影婆娑，像是猙獰鬼怪。
剛剛才因為美食而有些放鬆的肌肉在這一刻緊繃起來，風吹在柳雲脖間，似乎一瞬間有大量髮絲撫過，頓時一陣雞皮疙瘩起來，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又在原地待了近一個時辰，柳雲搓着手，不斷喝氣，目光落在漆黑寂靜的院落西邊，低喃道：“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