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質量》 第二章(3)
我沒有報。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錄取的。
切!
她把筆帽含在嘴裏,直直地盯着黑板。
過了一會兒,卻又自言自語地說,你們這些個老二伯伯啊!
到了大學快畢業的時候,王祈隆才知道“老二伯伯”
是對農民的戲稱。
到了大二的下半年,同學中已經有人開始談戀愛了。
中文系的李彤和體育系的宋大偉是最打眼的一對。
他們兩個人都來自南方的廣州,聽說是在中學裏就認識了。
李彤甜美,身上儘是南方女孩的柔,宋大偉卻是高大偉岸的漂亮小伙。
他們常常毫無顧忌地拉了手在校園裏走,一邊談笑一邊時不時地交換上一個動情的眼神。
做的人不覺得,看的人都傻了。
女生們都說那宋大偉像極了正走紅的日本影星三浦友和。
男生不輕易發表這類看法,可他們心裏覺得那李彤確實不比日本影星山口百惠差呢!
這樣的兩個人,代表了大學裏男生女生心中隱晦而又清晰的思想情節。
那時候的國門剛剛打開,西風正小小地吹過來。
得風氣之先的大學裏的他們,被一種執拗的情緒牽動着。
他們在心裏不斷組合著自己的想像,卻又總是被現實弄得垂頭喪氣。
看着牽着手的人家,放牧着內心的躁動不安。
而王祈隆始終是孤獨的。
王祈隆沒有事的時候常常一個人在校園的僻靜處漫無目的地瞎轉。
王祈隆常常能碰到一些談戀愛的校友。
他們並坐在某一個地方,有時候拉着手,碰得巧了還會有一對親嘴兒的。
那個時候王祈隆的心就會劇烈地跳起來,好像身處其中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別人。
受了刺激的王祈隆下了決心不再去那些危險的地方,可他的腳步總是身不由己地步入一些更隱秘之處,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到了晚上就會做一些奇怪的夢,他把自己搞得昏頭漲腦。
王祈隆親眼看到過白雪公主李彤和白馬王子宋大偉在校園的後山抱在一起。
兩個人都沉浸在他們那忘情的世界裏,他們甚至沒有看到走過他們身邊的極度慌亂而又惶惑的王祈隆。
王祈隆非常近距離地看到了陷入到**里的宋大偉的臉,毛孔都是清晰可辯的。
那臉在那一刻竟是那樣的醜陋,醜陋得讓王祈隆都想嘔吐了。
回到宿舍,王祈隆把自己關在厚重的粗紗布蚊帳里,他第一次像觀察一個植物的胚芽那樣對着鏡子審視自己。
那是一張何等英俊的臉啊!
他看着自己一點也不比宋大偉差,但哪一點也趕不上宋大偉。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缺少了一種精氣神,是那種城裏孩子的洒脫和弔兒郎當。
他把自己的臉弄扭曲了,看着自己的眼睛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粗話。
他說,媽的,我操!
有一段時間王祈隆變得講究起來,把上衣洗得雪白,把頭髮弄得柔柔順順的。
還參照着同學的式樣在街上買了一件港衫和一條牛仔褲。
武漢熱的時間長,他就脫了布鞋,買了一雙廉價的豬皮鞋。
這雙鞋因為被他用鞋油殷勤伺候着,倒也很有些牛皮的意思了。
王祈隆着實把自己弄得很像樣子了。
劉圓圓讀的是中文系,劉圓圓在學校的女生中間只能算個中等。
但她是學中文的,又是城市女孩,因此在河南老鄉中就顯得很驕傲。
王祈隆和劉圓圓從來就沒有什麼來往,在學校里碰見了,如果實在躲不過去,就打個招呼。
“五四”
的時候華中大學舉辦了一場舞會,跳交誼舞。
會跳的不會跳的都去看熱鬧,王祈隆被幾個老鄉也拉去了,那裏面自然也有劉圓圓。
劉圓圓那一天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情,顯得非常開心。
她那天和王祈隆說了許多話,比如回家幾趟,畢業後有什麼打算。
她還出主意讓王祈隆繼續考研究生,將來可以進農科所。
後來,舞會開始了,劉圓圓一曲一曲地跳,然後又回到老鄉們這裏來。
她原來是會跳舞的,並且跳得非常好,在舞場上她幾乎是神彩飛揚。
中間休息的時候,劉圓圓仍然是跟王祈隆找話說,讓王祈隆為她拿着脫下來的外套。
被人重視的王祈隆,心是那樣的快樂着,他為劉圓圓也為自己驕傲。
他覺得人們在打量劉圓圓的時候也在打量着他,讀了三年大學他都沒有這麼揚眉吐氣過。
讓王祈隆為之驕傲的劉圓圓像是喝醉了一樣,興奮得忘乎所以。
中間她竟然要拉了王祈隆一起跳。
王祈隆說,這個我可不會!
其實心裏是痒痒的。
沒關係我帶你,一下就會了。
王祈隆木偶一樣機械地被劉圓圓拽着走,他大汗淋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舞曲停下來,他一點知覺都沒有了。
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和一個女孩擁在一起,抱着人家的腰,握着人家的手。
鬆開了,除了激動,竟然什麼感覺都沒有留下。
劉圓圓終於跳累了,她在距王祈隆不遠的地方坐下來,好像把王祈隆忘了一樣,並不要回王祈隆為她抱着的衣服。
後來有一個女孩子走到她旁邊,好像是她的同學。
音樂響起的時候她們就開始聊天。
她朝王祈隆看了一眼,問劉圓圓,是你男朋友嗎?男朋友?劉圓圓誇張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沒發燒吧?我說呢!
兩個人吃吃地笑起來。
她們說笑的時候並不看王祈隆,她們盡量把聲音壓得很低。
王祈隆覺得身上的汗晾乾了,涼意卻是自上而下走的。
無處發泄力量的王祈隆開始在武漢的大街小巷裏漫遊。
開始只是在學校的附近,後來行走的時間和距離越拉越長。
開始只是課餘隨便的走,後來就是星期天和節假日有目的地遊覽了。
他買了張武漢市的地圖,圖上所能標示的建築和景區被他的雙腳逐個地印證,那些建築背後的文化和歷史在他的丈量里一一盤活。
他年輕的好奇被城市這雙看不見的手撥弄得激情萬丈,好象是他和這個城市的秘密約會。
這段時間的遊走佔據了他課餘之外的全部精力和體力,他突然決定,就這麼走,要走遍武漢。
他變成了一個不與人交道的怪物,旁若無人,獨自游移在讓自己興奮的秘密里。
他的身體卻越加強壯起來,面色紅潤,神采飛揚,就連那股子鄉下孩子的委瑣竟然都被他走失掉了許多。
計算起來他行走的距離也許已經有數千里之遙了。
如果不是那件突兀的遭遇,他的行走該會出現一個什麼樣的壯觀的結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