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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不羈的襯衫一節塞在褲子裏,一節露在外面,被風一吹,往上飄了飄。
手電筒的光打在他身上,剛好可以看到襯衫下的腰部皮膚,與襯衫的黑形成鮮明對比。
紀律眼神閃了閃,視線回到宋不羈臉上,收了手電筒,漫不經心地問:“宋先生沒去賓館?”
宋不羈隨意地扒拉了兩下被風吹得凌亂的頭髮,說:“睡多了,睡不着了。”
——有什麼不一樣。
紀律敏銳地察覺到眼前的這個宋不羈,和一兩個小時前的宋不羈不一樣。
“看來宋先生是夜貓子。”紀律扯了扯唇,眼神卻朝謝齊天示意了一下。
謝齊天點了下頭,舉着手電筒,往路邊的一個垃圾桶走去。
這個垃圾桶挺大,高度差不多到一個人的胸部了。
宋不羈的眼皮突然跳了跳,看着謝齊天的動作。
謝齊天一手拿着手電筒,一手掀開了垃圾桶的蓋子。這剛一打開,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就涌了出來。
這味道順着風飄啊飄,飄到了宋不羈面前。
宋不羈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
這噴嚏一出,紀律就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句:“宋先生,今天雖然是立春了,但天可還冷着呢,你這小身板……還是多穿些吧。”
宋不羈揉了揉鼻子,掀起眼皮瞅了紀律一眼,硬是從這平淡至極的話中聽出來了某種嘲諷。
——嘲笑他身材差?
——詛咒他感冒?
——呵!
不過他現在可是宋不羈,完完整整的宋不羈,可不會小氣地跟一個傻大個計較。
——在他看來,這什麼刑偵大隊的隊長,除了個高身材好之外,沒一點可取之處。
八成又是什麼關係戶。他想。不然年紀輕輕的,怎麼就是隊長了呢?
什麼能力也沒有。他又想。不然為什麼好好的命案不破,非來逮他呢?
——宋不羈認為,這紀警官和謝警官出現在這兒,八成是一路跟着他來的。
假意放他回去,實際是想跟着他,看看能不能找到拋屍地吧!
心裏暗暗吐槽着,宋不羈嘴上卻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多謝紀警官關心。”
話音剛落,就聽到謝齊天叫了起來:“紀隊!這兒有屍塊!”
宋不羈:“……”
有啥?
宋不羈目瞪口呆地看着紀律大步走向垃圾桶,手電筒再次打開,照向謝齊天手中拎着的黑色膠袋。
黑色膠袋被打開了一些,從宋不羈的角度看去,剛好可以看到露出的半張側臉——
這、這不是那誰嗎?
宋不羈這下是真驚了,雙腳自己動了起來,快速往垃圾桶走去。
他毫不客氣地搭上紀律握着手電筒的左手,用了用力,把他的左手往下壓了壓,手電筒的光頓時更精準地照在那人頭上。
那人頭閉着眼,像是睡著了,臉上的皮膚慘白慘白。
“常非……”宋不羈喃喃道。
紀律本來對宋不羈握住他手的動作不悅,聞言立即看向宋不羈,沉沉盯着他,緩聲問:“你說什麼?”
宋不羈慢慢地收回了手,聽到聲音扭了扭頭,對上紀律的眼。
紀律的黑眸好似被夜染得更黑了,濃得就像墨一般,誰也看不透底下有些什麼。
宋不羈忽地一笑:“你們懷疑我是兇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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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不羈第二次進了公安局。
只不過這一次,他被帶進了審訊室。
謝齊天把他帶進去之後,就又關門出去了。
“紀隊。”外面,謝齊天走到紀律旁,同他一起透過鏡子往審訊室內看。
審訊室內,宋不羈靠在椅子上,雙手放鬆地放在腿上,沒有緊張等別的情緒,姿態可以說頗有些愜意了。
“你怎麼看?”
紀律問得沒頭沒尾,從畢業就跟着他的謝齊天卻立即明白了,說:“宋不羈的言行很奇怪,兩個小時前我們給他做詢問筆錄時,他……很扭捏。”
謝齊天斟酌了一下,吐出這麼一個詞,扭捏。
“但是現在,從我們在綠景花苑外碰到他,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變得……男人了。”
謝齊天又斟酌了一下,吐出“男人”這個詞。
“如果宋不羈不是雙胞胎,我懷疑他可能有精神分裂症。”
紀律“唔”了一聲,不置可否,問:“死者殘缺的身體部位找到了嗎?”
謝齊天搖了搖頭:“還差一隻腳,小李他們還在外面找。”
“忙活一宿,還差三小時天就亮了。”紀律往外走去,“讓回來的大伙兒都去休息,天亮后再繼續。”
謝齊天應了一聲,又匆匆問:“那宋不羈呢?”
“先晾着。”
紀律說完,人也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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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內,宋不羈百無聊賴地坐着。
沒手機、沒遊戲、沒閑書……除了桌子上被送進來的一杯水,什麼都沒有。
而且……還有點熱。
宋不羈抬眼瞟了瞟空調出風口。出風口前,垂着一個絲綢似的小布塊,正隨着出來的暖氣,飄啊飄的。
身上就一件襯衫,實在是沒什麼可脫的了。
宋不羈輕輕嘆了口氣,一手托着腮,一手捏着紙杯,晃了晃杯里的水。
也不是不能出去。他想。
只是這兒畢竟是公安局,冒然消失,怕是會引起大騷動……
然而,實在是熱。
他站了起來——刑偵大隊隊長紀律對他還是挺寬鬆,沒有給他戴上手銬,沒有把他固定在審訊室的椅子上。
“喂,外面有人嗎?”
宋不羈走到門口,喊了幾句,又敲了敲門。
門口有警察看守,很快就傳來一個聲音問:“什麼事?”
宋不羈以打商量的語氣說:“有點熱,能麻煩您把空調關了嗎?”
外面的警察:“這是中央空調。”
宋不羈:“……”
意思是不能關?
接着,外面的警察又道:“門旁的牆上有開關,你自己關一下就好。”
宋不羈:“……”
緩緩地低頭看向門旁的牆壁,宋不羈一臉“媽的智障”的表情。
“我竟然傻了。”宋不羈自言自語道,“嗯,肯定是胡蘿蔔的影響還在。”
把開關撥到“OFF”上,空調出風口瞬間停止了往外送暖氣,小布塊也不飄了,靜靜地垂立着。
宋不羈滿意了,坐回了椅子上。
房內的溫度漸漸下降,宋不羈覺得不那麼熱了,腦子也恢復了轉動。
顯而易見,經過來之前在垃圾桶旁的“偶遇”,警方是徹底把他當成犯罪嫌疑人了。
難道他說他就是隨便溜達溜達沒想到就溜達到了某個拋屍點?說這是個巧合連他自己都不信,何況是警方了。
一閉上眼,黑色膠袋裡那慘白的面容立即浮現。
宋不羈望向審訊里一面牆那麼寬的鏡子,對着鏡子裏的自己說:“宋不羈啊宋不羈,這人你還認識,你更有嫌疑了。”
死者他認識。
不僅認識,他們還曾一起吃過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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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確定了。”法醫辦公室內,白卓指了指電腦屏幕上的信息,說,“簡為源,男,23歲,江城人。”
紀律低頭看了看解剖台上的各個屍塊。
屍塊都已被白卓拼了回來,此時看上去,這個名叫簡為源的年輕人就像是被整整齊齊地切成了數十塊,切口平整光滑,只是差了一隻腳。
見紀律的注意集中在屍體上,白卓搓着手,興奮地說:“你知道最厲害的是什麼嗎?”
紀律抬眼看了他一眼,給了他一個“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眼神。
“哎,老紀,你這點就沒勁了。”白卓說,“難道你和女孩子約會時,女孩子問‘你知道我最喜歡什麼嗎’時,你也給她這種眼神?嘖,分分鐘甩了你!”
紀律額頭青筋跳了跳,伸手壓了壓太陽穴,蹦出一個字:“說。”
白卓臉上寫着兩個大字“沒勁”,不過他還是繼續說道:“是重量!這每個屍塊,它們的重量竟然幾乎一模一樣,誤差在0.5克之內!”
“除了腦袋之外。”白卓又補充了一句。
紀律緩緩地重複了一句:“幾乎一模一樣?”
“是啊!”白卓拿起一本筆記本,給他看,“喏,我記錄的數據。依我看啊,這兇手鐵定有強迫症,嘖嘖,分屍還分成同樣重量的,這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紀律拿了一雙手套,戴上,抓起一個屍塊,放在手上掂了掂,又問:“死因呢?”
“脖子。”白卓指了指死者的脖頸處,“第三頸脊髓損傷,當場死亡。”
“死者的表情很安詳,身上沒有反抗的痕迹。”紀律一針見血,“死之前被下了葯?”
白卓攤了攤手:“老紀,你就不能等我一步一步地告訴你嗎——是,死者的胃裏檢驗出了安眠藥成分。死者睡着后,被扭斷了脖子。等人死透后,便被兇手分了屍。”
說話間,紀律已經摘了手套,往門口走去,邊走邊朝後揮了揮手:“屍檢報告儘快做出來,天亮后給我。”
白卓:“……”
“老子從家裏被喊過來,從現場到辦公室,連軸忙了七八個小時都沒休息,現在不讓我休息一會兒還讓我做這做那?哼,一點也不體貼人,難怪三十了還沒女朋友……”白卓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卻是任勞任怨地做起了工作。
——哪怕早一秒也好,早日抓住兇手,給這可憐的死者一個交代。
紀律穿過外面的大辦公室,看到各座位上橫七豎八地趴了一堆人。看到一位刑警的身上沒蓋衣服,紀律便從旁拿了一件大衣,蓋到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