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鈔票》第一章3
溫暖的春夜。溫暖好像為時過早,往常年的這個時候,天氣還十分寒冷.反常的溫暖並沒有什麼不妥。不妥的是我在春夜被尿憋醒之後發生的事情和重新入睡之後做的那個惡夢。那泡尿要讓我的膀胱爆炸。入春以來,我老是尿急,特別是在寂寞的深夜。這也許是一種病態。我在深夜睜開了迷茫的雙眼.一團桔紅色的光籠罩着我。我在夜晚睡覺時一直讓夜燈開到天亮,我害怕黑暗。我匆忙地下了床,朝樓下的衛生間走去。顧玉蓮知道我害怕黑暗,她在樓梯口和客廳里都安裝了散發出桔紅色光亮的夜燈。在桔紅色燈光的引導下,我衝進了衛生間。一路上我覺得有個桔紅色的巨大影子在身後跟着我,因為尿急,我顧不了許多。在衛生間裏,我痛快淋漓地排泄完,全身顫抖了一下就放鬆了,我走出衛生間,那個桔紅色的影子不見了。整幢樓里很靜,我似乎可以聽到我祖母顧玉蓮的酣聲。那個桔紅色的影子也許是我的幻覺,人在夜晚的時候容易產生幻覺,誰敢保證在夜晚沒有產生過幻覺呢?我朝樓上走去。樓梯是本質的,因為年頭久了,走在上面,有種吱吱嘎嘎的聲響,儘管我的腳步很輕。我怕吵醒顧玉蓮,顧玉蓮要是被我吵醒.那麼她到天亮也合不上眼。如果那樣,她會一個人獨自坐在樓下客廳的桔紅色的光中,睜着眼睛到天明。對她而言,那是一種漫長的折磨。我上了樓。樓上有兩個房間.一間是我的卧室,我對面的那個房間我一直沒有進去過,顧玉蓮把它緊鎖着,我不知道裏面有什麼東西,說實話,在此之前,我也不想去知道。顧玉蓮把它緊鎖着,不讓這扇門向我開啟.一定有她的理由。我就要進入卧房的時候,突然聽到一種聲音從我身後傳來。聲音是飄渺的,像一陣輕風,若隱若現,在桔紅色的光線中繚繞不斷。那種聲音象是哭聲,又象是歌聲,帶着某種回聲在我耳邊迴響。這種聲音絕不是我從小到大做惡夢時聽到的老鼠的尖叫聲,所以我覺得奇怪,那些老鼠的尖叫聲對我來說已經習以為常。我被這飄渺的聲音吸引了,我回過了頭,什麼也沒有。我尋找着聲音的來源,我發現聲音是從那緊鎖着門的房間裏飄出來的。這讓我十分好奇,可以說我活了20年,從來沒有發現過這個房間裏傳出什麼動靜。我像一個影子,悄無聲息地朝那扇緊閉的門飄移過去。我把耳朵豎起來,貼近那扇門時,聲音消失了。一片寂靜。我的心也好像停止了跳動。我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也出現了問題。我想從這扇門中尋找到一條縫隙,讓我看清裏面有什麼東西的縫隙。這扇門異常的嚴實,根本就沒有縫隙。我使勁地推了推門,那扇門紋絲未動。我有些失望,我在失望的剎那間,產生了進這個房間看個究竟的**。這要等到明天才有辦法。我想先回去睡覺,我一轉身,發現一個人站在桔紅色的光中,她的頭髮凌亂,臉色蒼白像一張白紙。這個人就是我祖母顧玉蓮。顧玉蓮讓我嚇了一跳,這種驚嚇十分短暫,在我的尖叫還沒發出前就過去了。顧玉蓮的聲音很輕,像一般輕風:“晨光,睡覺去吧。”我答應了一聲.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我關上了門,把顧玉蓮老太太關在了門外。我豎著耳朵傾聽着外面的動靜,沒有一點聲響。顧玉蓮什麼時候上樓的,怎麼沒有一點聲響,這很奇怪,和那飄渺的聲音一樣奇怪。我躺回床上后,我很快地進入了夢鄉。如果我和顧玉蓮一起坐在樓下客廳里一直到天明,也許那個惡夢就不會纏繞着我。在夢中,我又一次聽到了那種飄渺的聲音。這種聲音讓我從床上飄了起來,像一股輕風穿過了那扇緊閉的門,進入了那個房間。我一進入那房間,聲音就消失了。房間裏一片黑暗,我找不到燈的開關。我想,顧玉蓮怎麼沒有在這個房間裏開着桔紅色的夜燈。她知道我從小就害怕黑暗的,在黑暗中老是有許多我看不見的瓜子伸向我。那些爪子鋒利無比,它們抓住我,撕扯我,讓我受傷流血。還有無數老鼠的尖叫,刺耳的尖叫。黑暗讓我窒息。我像一個溺水的人,被水草纏住了四肢,我怎麼掙扎也無際於事。就在這時,一道白光,是一道白光撕開了黑暗,房間裏剎那間光明起來,白光把房間照得耀眼。我彷彿鬆了一口氣,我開始瀏覽這個房間。房間裏的陳設十分簡單,一張大床,床上鋪着白綢布的床罩,一張書桌,書桌上面有一個小鏡櫃,我看不清鏡柜上鑲着誰的照片。還有一塊白布矇著的東西,我揭開了那塊白布,是一架鋼琴。我把上面落滿灰塵的白布蓋了回去,一抬頭,看到牆上有一個掛鐘.掛鐘的指針停留在十二點整上。也許是因為我動了遮蓋鋼琴的那塊白布.房間裏頓時充滿了濃郁的灰塵的味道,這種味道顯得很陳舊。在濃郁的灰塵的味道中突然有股幽香進入了我的鼻孔。這股幽香從何而來?我順着幽香朝那張大床飄去。我來到了床頭,看到了那個雙人枕頭,我伸出了手掀開了那個雙人枕頭。我看到一朵鮮艷欲滴的玫瑰花,我禁不住伸手去觸摸它,可是在我伸手觸及那朵玫瑰花的一剎那,花突然枯萎了。就在這時,床底下突然咯吱咯吱地響了起來,似乎有一隻手,一隻我看不見的手在搖動着什麼。我聽不見自己的心跳,我不可抑制地尖叫起來,可是張開嘴,我聽不見自己的尖叫。只有那床底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裏震耳欲聾。我感到有種力量讓我彎下了腰,床底下有一個樟木箱子,那隻箱子在搖晃着,發出那種咯吱咯吱的聲音。我正想把那個樟木箱子拖出來,就被什麼東西罩住了。是那塊遮着鋼琴的白布,白布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它罩住了我,從頭到腳地裹住了我。然後有一種力量把我扔到了床上。我又成了那個溺水的人,被水草纏住了四肢,無論怎麼掙扎也無際於事。在窒息中,我在掙扎中又聽到了那飄渺的聲音--我醒過來時,天己經大亮了。顧玉蓮坐在我的床頭,她拿着一條毛巾給我擦額頭上的汗,她平靜地說:“孩子,你做夢吧。一直在說著胡話。”我看着顧玉蓮。夢中的情景歷歷在目。我心裏說:我要打開那扇緊鎖的門,看個究竟。這種想法變得異常的強烈。就像尿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