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井的女孩們》(5)
不到十平米,六張床上下鋪,住着我、林林、劉鳳閣、賈珂、羅西、李婷六個人。我們的宿舍是蓋在王府井著名的新東安商場後身的正氏寫字樓頂層平台的違章建築。我從小盼着有自己的空間,後來在大連有了屬於自己的一間小屋,卻又走了出來。林林說不是因為我的家鄉太小了,而是因為我心太大了。就為她經常說出的一些有趣的話,我寬容她總總不是,畢竟朋友聊勝於無。劉鳳閣有一次遇見個老外,那老外說想看看我們住的地方,鳳閣不知一時哪根神經短路,竟領老外來我們住的小屋。她本是個精明的人,林林說她是精細過頭了,這是繁華的背面,怎麼能給外國人看,我們也有底線也有尊嚴,不能丟國家的臉。這行的女孩除了我,幾乎都有英文名字,有的是自己起的有的是外國朋友給起的,因為外國人念中文名字實在拗口。林林的英文名字是Anne(音譯:安妮),其實她當初起這個英文名字,只是圖它簡單,不過這名字和《羅馬假日》裏的公主名字相同,我打趣她:"莫非想做公主不成?"她說:"我就是要做公主。"林林在這條街上確實活的像個公主,去王府井書店看書,以至於她常口誤把王府井書店改稱圖書館,雜誌從五星級飯店拿,她喜歡吃的雀巢薄荷糖在天倫王朝酒店的總服務台就有,報紙是路人看完扔在長凳上的,餐巾紙從快餐店取,她甚至不曾買過手紙,派派思是我們喜歡去的地方,因為二層的客人稀少,咖啡可以免費續杯,林林常讓我請她喝咖啡,而她在派派思一坐小半天,續杯續得我都替她臉紅。一年後派派思關閉了,我還打趣說就是被她喝倒閉的。林林經常能撿東西,這很邪門,我們一起走,我沒發覺,她能撿到,多次以後她也在這方面留心起來,她是個典型的機會主義者,她現在用的呼機就是撿的,她還撿過兩台照相機,其中一台是帶伸縮鏡頭的奧林巴斯,一隻耳環因為不成對所以沒有用,不過她一直保留着,一紙袋的書,一塊手錶,新東安影城的電影票,熱帶雨林餐廳的免費飲品券,天知道還有什麼是她沒撿到的,說起來我簡直懷疑她是偷的,不過其中有些東西是我們看着她撿到的。她說希望撿一個筆記本電腦,當然這個願望一直沒實現。鳳閣說她不喜歡別人撿東西,那是不勞而獲。林林反擊說其實德國廚師不就是她撿的密碼箱。不過凡事都是硬幣的兩面,和林林在一起很快活,但我要忍受她談論她的夢中情人那個叫陳澤啟的新加坡人。初和林林成為好朋友時,她對我說:"我生命旅程的情感**是在我的始發地,所以今後我要追求世間至高的物質享受。"林林說:"如果要我做選擇,我寧可做不快樂的富人,也不做不快樂的窮人或快樂的窮人。"她的家鄉男朋友,是她的高中同學也是初戀,畢業后她在村裡做小學代課老師,他去瀋陽當兵了,等他再次回來,憑着女人特有的直覺她感覺到他的變化,在她的逼問下,他說跟別的女人發生過關係,不止和一個女人,但那只是玩玩不帶情感的。她失衡了,自己一直等着他,希望兩人一起品味第一次的美好,她恨他的第一次為什麼不留給她,容忍不了他的背叛,她坐長途汽車去了長春。他一路跟她到了長春,在長途車上分坐兩處。雖然他和別的女人睡過覺,但還是個單純的男生,他不會欺騙自己心愛的女孩,也不會施點苦肉計的花招,只是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從長春回來的晚上,在她教學的那個小學,月光撒在操場上,他們就那樣坐在操場兩端的籃球架下對望着。"其實當時只要他騙騙我,可是他太年輕不懂得用花言巧語,我們都太年輕,我們就在籃球架下坐着。第二天我就來到了北京。"她的初夜,與愛情無關。只是剛到北京,在異鄉有種空虛感需要有什麼東西去填充,又對那種事很好奇,也有對家鄉男友的報復。"那個男人懇求我,後來我也動了心思,想自己二十一歲了都不知道男女之間的事情。而且他是一個快活的男人,快活的男人無法不叫人喜歡。多種感情的交織,一切自然而然就發生了。"她說,"做完了我覺得有點兒冷,把被子往我這面拽了拽,他以為我要看他,趕快捂住被子,那不是他的第一次,是我的第一次。事後我有些後悔有些失落反正說不清的一種難受,倒不是不好,其實做的時候感覺很好。他用手捂住我的臉,我明白他是想知道我流沒流淚,我對他說我沒那麼脆弱。後來他回內蒙古包頭市,我那時沒有傳呼,又換了工作單位,他就給我老家打電話。我母親知道他,不想我嫁到包頭,沒告訴他我新單位的電話號碼,也沒告訴我他來過電話,就這樣陰差陽錯。我們其實很相似,有時我想其實我們並不是愛對方,而是愛自己,我們太相似了。他剛走那段日子,我有時會在快餐店要兩杯咖啡是三元一杯速溶的那種,一杯自己喝,一杯放在對面,想像他坐在對面。其實即使聯繫上又怎樣,我是喜歡他,但沒愛他愛到要跟他到海角天涯。"常常是這樣,對於聽者也許這只是個無關痛癢的小故事,而對於說者這是人生旅途上的心結。但是林林屬於嘴上沒上鎖,心門也沒上鎖的人。她還是不可救藥地迷戀上那個新加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