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番外:一枝春——貳

91.番外:一枝春——貳

稱心到底還是撐過來了。

他的身體稍好一些,意識還不大清醒的時候就被移到了柳湖村,稱心活了三十多年,即便是生着病昏睡中都是滿心警惕,死守着秘密。他夢裏夢外全是陳桑,可迷迷糊糊間叫出的人名卻是夏將軍。

連這個時候,稱心都不敢忘了,陳桑只能是夏雪青,這秘密刻到了他的骨血里。

後來過了些時候,稱心的身體好些了,睜開眼望着陳桑,伸手去夠他的脖子,聲音打着顫,“好了,我能活着陪你過這輩子了。”

他身體太糟糕,陳桑都不怎麼敢碰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將稱心摟住,像是抱着什麼稀世珍寶,鬍子拉碴,扎在稱心柔軟的脖頸處,“嗯,那就好,再好不過。”

這是第一等好的事,可陳桑在等待的這些日子已經顧不上日久天長,只求同生共死而已了。

他幾乎日日夜夜陪着稱心,但也有得空,便親自雕刻了兩個墓碑,打了一副棺槨,到時候稱心撐不下去,他就親手葬了他,再把自己埋進去,黃泉路上兩人作伴,也沒什麼不好的。

稱心好轉后,陳桑就把那堆東西都收拾到後頭去了,不再拿出來礙眼。。

今時不同往日,陳桑也不再是什麼將軍權臣,就是一個普通的連半畝地都沒有的窮苦老百姓,比尋常人家還要艱難些。雖說宮裏頭會把稱心的葯和補品定時送過來,可兩個人還要生活,陳桑還想買點好吃的好用的,沒有錢是不行的。

他的右手正好拆了繃帶,雖說不能再多用力,卻也不礙什麼事,背着弓箭刀斧,頭一回上山打獵。陳桑殺的人多,動物比不得人狡猾,運氣好獵了一頭野豬,從山上拖了下來,給村裡每戶都分了些肉,自家留了一些,剩下的全換了銀子,買了一床好褥子,添置了鎮上最好的炭火,少煙的蠟燭,幾樣傢具並布料,還有幾碟金貴的糖油點心。

稱心到晚上才昏昏沉沉地醒過來,他望着周圍都大變了樣,模模糊糊地問道:“怎麼了,宮裏送東西來了?”

大約是受傷的緣故,他現在傻的厲害,沒有從前的半點精明能幹,連這不是宮裏的規制都沒看出來,還揪着陳桑的袖子不鬆開,他從前就是這樣,面上對陳桑瞧不出有什麼不同,只有難過了受傷了,病的意識不清了,才會露出這樣依賴的一面來。

陳桑裹着被子把稱心抱進懷裏,笑聲很低,“我今日出去打獵,捉到一隻野豬,賣了不少銀兩,給家裏添置了些東西。”

稱心一怔,愣愣地看着陳桑,右手又添了幾道紅痕,只是沒出血,他的手朝前伸了伸,抓住陳桑的,“將軍的手,原是要保家衛國,佈陣殺敵的。”

陳桑抬起稱心的下巴,很認真道:“從前我的這雙手是為了保護百姓,後來是為了復仇,現在只為了護你周全,讓你衣食無憂,從此平安快樂的。”

他做過好事,也做過壞事,對錯難分,不過是真的後悔了。

稱心喜歡陳桑好多年,本能地想要相信他,可理智又阻止,幸好病的昏頭昏腦,什麼克制理智都不翼而飛,趁着這個姿勢吻了吻陳桑的唇角,“現在已經很好了。”

比他做過的最好的,最虛幻的夢還像夢。

陳桑摟着他倒了下去,因為原先被子小,怕凍着稱心,兩個人一直蓋兩床被子,現在不同了,新被子足夠大也足夠暖和,他也鑽了進去,將稱心團在自己懷裏。

可即使慾望再上頭,也沒辦法,最多只能親親抱抱,陳桑還挺滿意。

懷裏的這個人是溫暖的,他們是貼在一塊的,陳桑再滿足不過了。

稱心的身體一日好過一日,陳桑打獵更熟練了,雖然不總是有好運氣,可從來沒空手而歸過。他每日爬的山再高,離家再遠,夜再深,甚至冒着風雨,也要回到稱心的身邊。

只有一件事,陳桑不太高興,就是日日蹲在屋頂上的二十七。二十七年紀雖小,武藝不錯,至少稱心才開始不知道屋頂上還有個人天天監視着自己,後來是陳桑逗他開心,才說漏了嘴,然後稱心就不怎麼讓他親了。

親還是可以親的,得躲在被子裏頭,和個毛頭小子似的偷偷摸摸的,再多一點比如摸一摸蹭一蹭,稱心就會躲開。

陳桑非常不開心了,他決定要解決掉二十七。

殺是不能殺的,畢竟是景硯派過來的人,若是殺了,到時候還以為他起了反心,思來想去,也只有收復到自己這邊一條路可走。

二十七還是個小孩子,好哄得很,又是陳家一脈相承教出來的,陳桑很有信心,他的右手雖然不行,可招式還記得清楚,那一晚挑明了過後,就拿招式逗弄二十七,二十七學武心切,也顧不上什麼反賊不反賊的,學的開開心心,好歹還記着上頭的囑託,沒把師父叫出口。不過在那兩個時辰里,屋頂就時去時不去了,還要在心裏給自己尋個借口,說是累了冷了,暗衛也是要休歇的。

他每次練完了武,熱的滿頭大汗,腹中空空,正到了稱心起床的時候,會給他盛一晚熱氣騰騰的小米粥,配上鹹菜和鹹鴨蛋,和一小碟炒菜。這樣的日子多了,加上二十七本來就多話,稱心又慣常會與人相處,二十七在暗衛堆里長大的,哪裏見過這樣的好脾氣體貼的人,不多日就忍不住和稱心攀談了起來。

二十七不知道稱心是個太監,也不知他們的往事,裝作大大咧咧,實際有些害羞地問道:“你人這麼好,怎麼會和那個反賊在一塊?”

稱心皺了眉,他放下手上的粥,瞥了二十七一眼,很冷淡似的,叫二十七忍不住心虛了一下。

他收斂了笑,輕聲道:“你年紀小,不知道事,他那時候,是整個大周都崇敬的少年英雄,攻無不克的將軍。即便是後來,他也從來沒對不起過黎民百姓,‘反賊’這個詞,配不上他。”

二十七訥訥不敢言語,明明稱心只是個風一吹就倒的病秧子,他卻有點害怕對方,這裏頭的情緒很複雜,也不僅僅是害怕,更多的是不希望他難過。

大約是因為稱心方才說的那句話語調太悲涼了吧。

稱心又看着他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又忍不住笑了,他沒當過小孩子,沒天真過,就對這些天真可愛,還沒長大的孩子更多了些耐心,只要不涉及到陳桑,又道:“誰成為他,也不能做的比他更好了。”

二十七扭過頭,哼了哼,倔強地不講話。

恰巧院子外頭走過兩個老太太,瞧見了從不出屋的稱心,很新奇似的打量着他,又叮囑他要多吃多喝,反正他的哥哥極有出息,即便是冬天每日都有新鮮獵物帶回來,最後問道:“你哥哥叫做陳桑,你叫什麼?”

稱心迎風咳嗽了幾聲,對她們極有耐心,“我叫陳心。”

陳桑揪着一隻死兔子的耳朵,正到了院外,門推開一半,那句話便隨風灌入了他的耳朵,還有幾聲咳嗽。他急急忙忙地走進來,將稱心拎了回去,塞到被窩裏,拍了好久的後背,才貼着稱心的耳朵,笑着道:“剛剛說叫什麼名,陳心啊。”

稱心裝作沒明白他的意思,“對外不是說兄弟嗎,難道還不是同一個姓不成?”

陳桑俯身,咬着稱心的指尖,“我覺得不是,應當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換了姓氏才對。”

他在還是夏雪青時不可能這麼說話,稱心這些日子總能他身上瞧出很多年輕時候的影子。

陳桑繼續道:“我年輕時候,想着娶一個漂亮妻子,養個孩子。現在你漂亮極了,二十七,那小崽子雖然不聽話,但勉強也算得上聰明,還有好根骨,我也不多要求了。”

稱心被他堵得說不出來話,只好拿自己的吻堵對方的嘴了。

而此時,不聽話的小崽子二十七正躲在門縫後頭,將這段對話從頭到尾聽全了,紅着臉跑遠了,被冷風吹了許久也涼不下來。

也不知是為了那個大人之間激烈的吻,還是那句聰明好根骨。

總之他的心暖和起來了,再沒辦法把他們當成一個普普通通的反賊和病秧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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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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