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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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閑居……咦?我記得以前這裏還叫半仙居,是個賣茶的鋪子,怎麼轉眼就成了書鋪?”
晴朗眨了眨眼睛,清醒了一些,她抬起頭,看了眼站在門外的兩個男子,聲音清脆道:“茶鋪的老闆回故鄉去啦,這裏以後就只賣書,不賣茶。”
說話的男子看了一眼晴朗,笑了起來:“怎麼是個小娃娃在看店?”
晴朗道:“我師叔在院子裏曬葯哩。”
男子嘆息道:“可惜了,我許久沒回江南,最是懷念半仙居的茶,可惜已經喝不到了。”
晴朗聞言笑彎了一雙眼睛,大方道:“你要喝什麼茶?老闆臨走前留了好些給我們,你要喝,我就分你一點。”
那男子一愣,眼底有了幾分笑意,他故作懷疑道:“此話當真?”
晴朗爽快的點頭道:“當真!”
男子哈哈大笑。他摸着晴朗的頭頂:“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晴朗仰頭看着他,眼神明亮:“我叫晴朗。”
一直沉默着的另一個男子也在這時微微一笑,輕聲贊道:“這是個好名字。”
他想了想,溫聲道:“家中的墨差不多快要用完了,既然這裏是書鋪,那我就順便在這裏買一些墨吧。”
晴朗立刻從櫃枱上跳下來,道:“你要什麼墨?”
另一個男子揶揄道:“那要看你們這裏有什麼墨了。”
晴朗很是高興的引着他們到了擺滿墨的柜子前,已經磨好的墨水裝在不盡相同的瓶子裏,與其說是供人挑選的,還不如說是純粹擺着好看的。
“這裏就是了,雖然不多,但都是好的。”
她家是書鋪,紙墨筆硯雖都有,數量卻難免少一些,可要去專賣文房四寶的鋪子,就還得再走上兩條街,住在這附近的書生就更樂意少走幾步路,到半閑居買上一些。執着摺扇的男子拿起一個墨水,輕輕聞了聞,點頭道:“確實好。”
他溫言溫語,臉上始終掛着輕淺而令人舒服的笑容,一舉一動也極為自然,晴朗原本沒大注意,此時看着他,卻忽然感到了一絲違和。另一個男子卻在這時開口道:“小丫頭,你家大人就放心讓你一個人做生意?”
晴朗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轉移了,她拍着胸脯道:“我會算賬!”
那男人噗嗤一聲笑了,他忍不住又揉揉晴朗的小腦袋:“小小年紀就會算賬,不容易,不容易。”
他也真是老了,看小孩子是怎麼看都覺得可愛,尤其是女娃,乖巧懂事,可比家裏那幾個只會上房揭瓦的小子強多了。
他轉頭問正在柜子前選墨的男人。
“七童,你說是不是?”
那人亦是忍俊不禁,他隨手又拿起一個墨,嗅了嗅,忽然驚訝的咦了一聲。晴朗定睛一瞧,恍然大悟道:“哎呀,那是我師叔自己做的墨。”
她眨眨眼睛,小心的問:“怎麼了嗎?”
被叫做“七童”的男人搖了搖頭:“不,沒有,我只是覺得它的香氣十分特別,就它吧。”
晴朗高興道:“好,你等着,我給你包一份新的!”
說著便蹦蹦跳跳的跑進了後院,留了兩個客人在店裏“面面相覷”,絲毫不怕別人偷拿東西,留在店裏“看店”的花家兄弟皆是哭笑不得。
花滿閣笑道:“真想見一見這書鋪的主人家。”
何等的心大,才能讓這樣一個稚齡丫頭看着鋪子?
花滿樓贊同道:“這位書鋪的主人,想來一定是個妙人。”
“哦,怎麼說?”
花滿樓問:“半仙居被改成了半閑居,這個閑字,是不是閑人的閑?”
“不錯。”
“偷得浮生半日閑,這個閑字……改的妙。”
花滿閣聞言贊同的點點頭,哂笑道:“等這件事辦完了,你也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花滿樓微笑着答道:“趁着他那邊的好戲還沒開場,半日的閑我還是偷得了的。”
沒一會兒,晴朗就將花滿樓要的墨帶來了,花滿樓又買了一些紙和筆,一起算了帳,晴朗很高興,因為這是她今天的第一筆生意,於是還給他們包了點茶葉,說是經過師叔同意了的,花滿閣忍不住又誇了她兩句,便跟花滿樓一起走了。
二人走出半閑居的那一刻,一隻鷹如一道閃電般徑直飛進了書鋪後頭的院子,花滿閣一愣,就感受到他的七弟隱秘的拉了拉他的袖子。
花滿樓輕聲道:“走吧。”
這樣的鷹,一定不是尋常百姓會養的,倒像是江湖人傳信時才使喚的鷹,可比飛鴿傳書稀罕多了。
他們無意窺探別人的秘密。
幾天後。
極樂樓。
“歡迎光臨極樂樓,祝客官升官發財。”
戴着面具的管事深深一鞠躬,將一張面具捧到剛剛運來的棺材前,“請客官戴上面具。”
一隻素白的手從寬大的袖子裏伸出來,纖長的手指止住了管事的動作。管事遞面具的動作便立刻停了下來,管事微微抬起頭,就見一身墨色衣衫的男子從袖中摸出一張雕工精緻的金色面具,輕輕戴在了臉上。
他的薄唇勾起一個溫和的弧度。
“戴這個,可行?”
管事爽快的收回了手中的托盤。
“自然可以。”他微笑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門兩側的侍者隨着這個手勢打開門,熱熱鬧鬧的賭場頓時映入眼帘。
顧閑點點頭,踏出棺材,緩步走入了極樂樓的賭場。
管事始終微笑着,目光讚歎的黏在顧閑臉上的面具上,感慨道:“這可是個大主顧……”
門在顧閑身後緩緩合上,阻隔了管事熾熱的視線。
極樂樓,一個有賭局,有美酒,有美人的銷金窟,亦是近日在江南流通的大量假銀票的源頭。
“押大!押大!……”
“嘿,你推我幹什麼——”
“走走走,不玩的都給本大爺讓開,讓一讓,都給我讓一讓!”
顧閑一身墨色的衣衫,光是走在這樣魚龍混雜的賭場裏就已足夠鶴立雞群。專註於賭局的人目不斜視,卻仍有許多人注意到了顧閑的到來,顧閑頂着各路異樣的目光在賭場裏走了一圈,原本的一絲好奇也隨之消散的差不多了。
有乖覺的侍者早就注意到了顧閑,見他終於慢慢悠悠的走了一圈回來,趕忙走上前,恭敬的彎腰道:“這位貴客,您要不要去二樓瞧瞧?”
顧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侍者立刻討好的笑道:“咱們極樂樓可是個難得的好地方,這二樓定是不會讓您失望的。”
顧閑想了想,一揮袖子:“帶路吧。”
侍者高興的應了一聲,也不廢話,直接引着顧閑走上了極樂樓的第二層。
賭場裏的吵鬧聲逐漸變小,見他在極樂樓侍者的指引下離開,許多暗自打量顧閑的人也不得不收回了探究的視線。
通往二樓的路有佩刀的護衛專門看守着,想來尋常的江湖人是闖不進來的。至於不尋常的江湖人——那自然是由極樂樓親自請進來了,就如同顧閑這般。
護衛的作用,僅僅只是將粗莽武夫隔絕在外而已。
第二樓果然不同於一樓,幾個從他們眼前走過的人穿着打扮皆是不俗,見顧閑上來還極有風度的沖他點頭示意,顧閑亦是含笑點頭,算是回應。
此處人人戴着面具,哪怕是熟人見面也不一定認得,相見不相識,卻還能有如此涵養,可見這裏的確有別於樓下的賭場。
侍者建議道:“今晚是無艷姑娘與無藝姑娘親自主持賭局,您看——您更中意哪一位?”
顧閑挑眉:“哦?”
那侍者道:“無艷姑娘美貌無雙,無藝姑娘彈唱極佳,兩位姑娘皆是聰明伶俐又善解人意的人,她們主持的賭局是從來不會讓貴客們失望的。”
這倒是有趣了。
無艷美貌無雙,無藝又彈唱極佳,若還有個無香姑娘,豈不是還要身帶奇香?
顧閑從善如流道:“那便見一見無藝姑娘罷。”
侍者笑眯了眼睛:“這邊請。”
穿過幾張賭桌,侍者拐進了一條長廊,他停在一扇雕花木門前,抬手輕輕敲了敲。
“無藝姑娘。”
顧閑聽見了屋內極輕的腳步聲,輕盈的如同一隻嬌小的貓兒,門很快就被人從裏面打開了。着鵝黃色衣裙的女子打開門,直接越過侍者,對顧閑俏皮一笑,柳葉一般弱不禁風的身子向他柔柔施了一禮。
“無藝見過公子。”
侍者極有眼色的道:“既然到了這裏,客官,無藝姑娘,那小的這就告辭了。”
無藝用手帕掩着嘴角,笑盈盈的看了侍者一眼,才轉頭對顧閑道:“公子,快請進。”
顧閑勾唇笑了笑,抬腳邁入了房間,無藝在他身後輕輕合上了房門。正在屋中品茶的另一個男人施施然放下茶杯,起身道:“總算等來了這位賭友,閣下若再不來,我便只能請無藝姑娘再續一杯茶了。”
顧閑抬起眼睛,正好與這位白衣公子四目相對。
這人一身雪似的白衣,從發冠到鞋尖皆是一絲不苟,渾身透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凌厲貴氣,談吐卻極有風度,含笑的話語中帶着一絲令人輕鬆的揶揄。
顧閑注意到,這位白衣公子的臉上也戴着不屬於極樂樓的面具。
要麼是極樂樓的熟客,要麼就是像他一樣——
有備而來。
顧閑微微一笑,真摯道:“這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白衣公子不動聲色的將顧閑打量了一番,目光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卻也是一閃而逝,沒有被任何人察覺到。
屋裏燃着香爐,案上擺了幾束新開的花兒。
琴聲委婉連綿,歌喉清脆婉轉,鵝黃衣衫的女子在垂簾后的身影卻比歌聲更加曼妙,影影綽綽,令人心馳神往。
耳邊是繚繞的歌聲,顧閑輕呡了一口茶,幽幽的茶香沁人心脾,果然是上品的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