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引火圍山,逃回祁水
身下戰馬忽然抬蹄長嘯,猛地甩了甩馬頭,連允慌忙扯住韁繩,尚未反應過來這馬為何突然如此,就聽木十六一聲大喊:“當心!”
連允的餘光已是看見四面的樹梢上突然彈出的爪鉤,趕緊仰身貼在馬背上驚險避過,木十六連忙翻身下馬,也逃過一劫。但身後數人卻是無一避免,被鋒利的爪鉤劃過頸側、肩膀、面門,哀嚎着,紛紛墜馬。一時間,馬蹄紛亂,眾人慌不擇路,身下戰馬也忽然不停了使喚,四處飛奔。
弓弩觸發,流矢從四面八方急速飛來,戰馬逃竄,兵士中箭,墜下馬去的那些,有的被爪鉤帶倒,有的直接被烈馬從身上踏過,死傷一片。
地下的隱繩分佈在各個角落,皆有兩端繩圈,一經踏如便借力收緊。它們一端被戰馬踏中,一端被兵士踩到,那些兵士腳下繩圈立刻勒緊,被飛奔的戰馬拖行起來。
有些馬跑的快些,這一會已是到了陷阱邊緣,那烈馬看見斜立起的耙刺,皆是飛身躍過,而那些被拖行至此的士兵,便硬生生的被那耙刺刺入了身中。
驚叫聲,馬嘯聲,哀嚎聲,將這片原本寧靜的山林充斥的如同煉獄一般。
正在他們已經絕望的等待這一切結束的時候,刺眼的火光從四面迅速躥起,像是一條飢餓的火龍,要將這片山林,連同林中的數萬人馬,盡數吞噬。
“十六!”連允身手已是了得,卻還是在這紛亂中被飛箭射中了左肩。
他看了一眼肩上的木箭,伸出右手猛地將箭拔出,卻一下看見不遠處木十六倒在地上,前方有一匹快馬拖着長繩,將他拖行而去。
連允趕緊飛奔而去,一個空翻落在木十六身旁不遠處,拔出佩劍,朝那長繩扔去,不偏不倚,穩穩割斷了長繩。
木十六翻身撐地,喘着粗氣,看着連允肩上鮮紅的血色:“你怎麼樣?”
“我沒事,快走!”連允扶起木十六,左右快速搜尋,看見不遠處一匹奔來的馬,趕緊迎了上去,閃到馬側勒住韁繩,回頭對木十六道:“上馬!按原路出山!”
“那你呢!”木十六停在馬邊,遲遲未動。
連允伸手將他往馬背上狠狠一托:“我隨後就來,快走!”
說著,便一掌猛拍在馬屁股上,戰馬吃痛,飛奔而去。
待木十六走遠,連允趕忙去搭救那些就在近處的兵士,他看着那遍地的屍首,心緊緊的揪在了一起。他深深皺了皺眉,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他能做的,就是盡最大的可能,救更多的人。
很快,他便又在紛亂中尋到了一匹未受傷的戰馬,帶着僥倖存活下來的兵士,向入口處飛馳而去。
策馬狂奔的他,此時心中已是明白過來,這一處陷阱,便是傳說中連飛鳥都莫想逃離的九霄盛宴。師父曾說過,只要進了這九霄盛宴,再想逃脫,便難如登天。
但是,師父也說過,再複雜精妙的陷阱,也不會沒有出口。連允看着這周圍火光環繞形成了接近一圈的包圍,卻只有入口那邊還未有火焰,所以他便只能寄希望於自己這僅剩一絲的判斷力。但願,還有一線生機。
連允懸着心,帶着他們一直奔回到了那棵刻字的樹旁,一路上再未遭遇到什麼意外的暗算。
這裏,果然是九霄盛宴的出口。
木十六就在山林前不遠處,他騎在馬上頻頻回望,看見連允率眾人衝出,終於鬆了口氣。連允追了上去,同眾人一起,向祁水撤離。
殘軍在夜色中狂奔,連允知道,在此處設下這樣一個龐大的陷阱,秦桑不會沒有後手。追兵一定已經逼近,除了逃,他們別無選擇。
連允回身看了看身後跟隨的一眾殘兵,心中生出了一絲愧疚。
能夠擺設出九霄盛宴的人,必是越雲傳人。秦川軍中竟有越雲一派的高人相助,而自己卻對此一無所知,還將那入口刻字當做虛張聲勢,實在是大意至極。
看來,自己到底還是低估了這個秦桑。
這個人,究竟還有多少東西,是自己不知道的。
未及多想,很快,身後便傳來了震天的殺喊聲。聽着喊聲還不算太近,連允卻絲毫不敢分神,帶着眾人向祁水策馬狂奔。
想到祁水城中還留有三萬人馬,連允心中稍稍好過了些。
好在,自己沒有將所有軍隊全部帶進山林,否則,現下即便是逃回了祁水,可能也無濟於事了。
南淵軍中的所有人,自前日出兵開始,一直未曾停步休整過。現下,都已是疲憊不堪,但身後就是如狼似虎的追兵,沒有一個人敢停下來喘一口氣,因為此時若是稍作停留,就可能命喪黃泉。
在生死之間,疲勞,已經顯得沒有那麼重要了,即便是負傷的連允,此時也絲毫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他全身都已經麻木,只跟着那馬蹄顛簸,盼望着快一點,再快一點。
漫長的一夜在馬背上過去,轉眼便已接近破曉時分。
連允與木十六等人終於看見了遠處的祁水城門,聽着身後越來越近的殺喊聲,他們絲毫也不敢放鬆警惕。
眼看着城門將近,城樓上的士兵揮着旗子搖出了即將開城的旗語,緊接着,城門緩緩拉開。
連允身後另一個方向卻忽然又出現了一隊人馬,看樣子,竟也有兩三萬之多。
這是從哪冒出來的?看他們前來的方向……紅安?他們怎麼會這麼快將紅安的守軍調往這裏?
連允回過頭來,看着不遠處已經開到一半的城門,突然皺眉瞪大了雙眼。
難道……這才是秦桑的目的?
連允此時才真正感受到了恐慌,他回頭看着不遠處逼近的兩路敵軍,心如死灰。
是了,秦桑這一盤棋中最大的陷阱不是驪遙,不是九霄盛宴,而是,祁水城門。
連允眼看着那城門緩緩打開,腦海中頓時將這一戰的所有斷點連接到了一起。
秦桑,他設了一盤巧棋,這盤棋,從紅安就已經開始了。
自打秦川大軍從紅安城出發時,就不是奔着驪遙而去,他們從始至終,都只是想引自己出城。
他們佈置好九霄盛宴之後,故意在通往驪遙的山下駐紮,讓自己以為他們要攻打驪遙。待自己率軍出城追截時,為了使自己不起疑心,假意繼續向驪遙行軍,卻暗中回身,到山下埋伏。
當自己率大軍踏入九霄盛宴,混亂不堪時,他們便一把火將山林圍住,只留下唯一的一個出口。
而那個出口,便是撤往祁水的方向。
殘軍退到了祁水,早已佈置好的紅安援軍便與他們的主力成犄角之勢,夾城而攻。
見到南淵敗軍退來祁水,毫不知情的守城兵士必會開城相迎,這時,他們便可順勢追殺,攻入祁水。
即便連允立刻下令封鎖城門,他們沒能攻入祁水,這城中僅剩的三萬人馬,也會被困於城中,既無糧草,也無援軍,只能坐以待斃。
若是還在前日,自己坐擁近十萬人馬,那時秦桑斷不敢肆意圍城,斷其糧道。因為自己只要率大軍突圍,就能與他正面交鋒,從人數上,就已大佔上風。
可現在,自己身後這不到萬人的殘軍,加上城中的三萬兵馬,再想突圍,就再也沒那麼大的勝算了。
難怪,難怪傳說中滴水不漏的九霄盛宴會這麼輕易的讓自己找到出路。
連允慘淡的笑了一下,自己終究,還是着了他的道。
此時,彷彿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連允深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縱使自己思慮再全,計謀再多,也已無處施展。
但是,不,還不到要放棄的時候。
連允睜開雙眼,看着不遠處大開的城門,心中卻變得異常堅定。
十多年前,在未遇到師父之前,自己不過只是一個在亂世中顛沛流離的孤兒。烽煙戰火,朝不保夕,都早已成了習慣。
是師父給了自己如父親般的庇護,也是師父,給了自己衣食無憂的生活,給了自己這建功立業的機會。
哪怕是為了師父,無論如何,不到最後一刻,自己絕不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