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80.第八十章

此為防盜章兩分鐘,沒人接。

十分鐘,還是沒有人接……

張瓏開始變得很焦躁。

她一邊不斷地撥打視頻電話,一邊往樓上走。不一會兒,她上到了天台,走到欄杆邊上靠着。

當她撥出第N個視頻電話的時候,對方終於接聽。一個年輕的男人的臉出現在她的手機屏幕上。

兩人隔着網絡,看着對方,卻很久都沒有說話——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之間已經無話可說了。

天台上風很大,張瓏的頭髮被吹到臉上,她用手撥開,手往上舉了舉,身後的背景被攝像頭拍到。

視頻對面的男人注意到她身在的地方,立刻變得緊張:“瓏瓏,你在哪裏?”

“天台啊。”張瓏理所當然地回答。

“你到天台幹什麼?別靠在欄杆上,太危險了,”王明岳急道,“你趕緊回去!”

看着屏幕上那張表情緊張的臉,張瓏因為連續被掛電話而變低沉的心情總算稍許明朗了一些。

“我喜歡這裏,”她不肯走,“這裏的風吹得人很舒服。”

“你回去,趕緊回去。”隔着網絡,王明岳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不斷勸張瓏離開危險的地方。

把他的焦急看在眼裏,張瓏的內心深處有一種深深的滿足感。

“你為什麼這麼久才接我的視頻?”張瓏問。

“你先離開這個地方再說。”王明岳堅持。

為了得到王明岳的答案,張瓏總算從欄杆邊離開,找了個平地坐下。

“你剛才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王明岳嘆了口氣:“我……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每次看到你我都會很傷心。”

張瓏愣了一下,不說話了。兩人又開始一起對着鏡頭沉默。

張瓏和王明岳是曾經的戀人,兩個人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分手了。

他們從學生時代開始戀愛,距今已有兩三年時間。分手的原因比較複雜,說白了就是兩個人不合適。

剛開始談戀愛的時候,他們感情還是不錯的,可到了後來,他們就已經發現兩人的性格有很多矛盾,愛好和交集卻少得可憐。最重要的是,張瓏早就定好了計劃要出國發展,並打算長留國外,最近也已經拿到了國外高校的錄取通知。她提過希望王明岳能跟她一起出國奮鬥,可王明岳是個很傳統的人,他不願意離開親人離開熟悉的生活環境,只想過簡單的生活。於是,未來的人生道路,兩人很難一起走下去了。

剛開始,大家坐下來心平氣和地長談了一番,達成共識,算是和平分手,張瓏也沒覺得有多難受。可等到分了兩三天以後,她漸漸覺出難過和不舍來了。某個深夜失眠的晚上,她輾轉反側睡不着覺,忍不住給王明岳打了個電話過去。

那天凌晨三點多,鈴聲只響了一聲,電話就接通了。可是電話通了以後,張瓏沒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人就這麼彼此聽着對方的呼吸聲沉默着。過了很久很久,王明岳終於開口。他只說了五個字。

——“我也很想你。”

那一刻,張瓏心如刀絞,淚如雨下!

從那天開始,他們又恢復了聯繫。隔三岔五他們就會打個電話,或者是視頻電話,或者也會出來見面,就好像所有正常情侶那樣。但是他們誰也沒有提過要和好——太多現實的問題擺在他們面前,王明岳不願意跟張瓏出國,張瓏也不願意為他放棄自己多年來的理想。他們沒有辦法繼續走下去。

兩個昔日的情侶互相看着對方,互相聽着對方的呼吸聲,想到他們很快就要徹底分離,想到他們以後再也不能這樣,既悲傷又不舍。

幾乎每次和王明岳聯繫之後,張瓏都會大哭一場。可能是這種悲傷痛苦的情緒給了她發泄出來的機會。每次跟王明岳互相折磨完,她雖然精疲力竭,卻有種異樣的滿足感。於是下一次,下下一次,她總是會忍不住去找王明岳。即使他們都知道不該這樣,即使他們一次又一次互相拉黑了對方的聯繫方式,一次又一次地添加回來。

他們明明知道這是在彼此折磨,卻又樂在其中。

而折磨人的功力,似乎還是王明岳更甚一籌。

“瓏瓏,我們不能一直這樣下去,”視頻里,王明岳嘆了口氣,“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可怎麼辦啊?”

這句話讓張瓏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眼眶不可抑制的紅了。她嘴硬道:“有什麼怎麼辦?我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王明岳的攻勢既溫柔又殘忍:“等你出國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我擔心。你胃不好,一不按時吃飯就犯病,國外又都是生冷的東西,你盡量做熟了再吃。你本來身體就虛弱,以後天冷的時候別總穿那麼少了,會生病的……”

張瓏一開始還強忍着,很快就忍不住了。她很快就要徹底失去王明岳,失去這一切了。想到這些,她再一次崩潰地大哭起來。

=====

張瓏走到一家事務所的門口停了下來。她抬起頭,看看事務所的招牌——十二心理諮詢事務所。

她在門口猶豫了很久,終於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您好,”前台小姑娘禮貌地問道,“請問您有預約嗎?”

“有的,”張瓏說,“昨天我預約過。”

“麻煩您報下您的名字和手機號。”

張瓏照實回答。

前台小姑娘一看,張瓏預約的是中午十一點,可現在都已經十二點四十五了。再抬頭看看張瓏的表情,滿臉的局促不安。看來最後踏進這心理諮詢事務所的決定用掉了她非常大的勇氣。

“您先到諮詢室等一下吧,我馬上通知諮詢師。”前台小姑娘問道,“您想喝點什麼嗎?”

“咖啡有嗎?我想喝濃一點的。”

前台小姑娘把張瓏領進諮詢室,讓她先等着,然後打電話上樓通知樓上的人。不一會兒,韓聞逸從樓上下來了。

韓聞逸推開諮詢室的門,看見屋裏的張瓏。這個年輕女孩染了一頭棕色的短髮,穿着純黑的T恤和短褲,打扮得很潮流也很中性。她臉上化了很濃的妝,但掩蓋不了她憔悴的臉色。她臉色煞白,身材非常瘦,彷彿風一吹就會倒。眼底的黑眼圈即使打了很厚的粉也遮不住,想必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人明明是個很柔弱的人,卻用打扮和妝容撐起一副堅硬的鎧甲。

“您好,”韓聞逸說,“您是張小姐嗎?我是您的諮詢師,韓聞逸。”

張瓏本來在沙發上坐着,見有人進來,忙站了起來。她跟韓聞逸打上照面,愣了一愣,盯着韓聞逸看了半天,很不可思議:“你是……你是微博上的……”

韓聞逸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頭,很快舒展開:“是的,最近在網絡上的確有一些跟我有關的討論。”

“啊……”張瓏十分驚訝。

她飽受自己最近精神狀態的困擾,而十二心理諮詢事務所正好離她住的地方很近,她幾次路過看到,動了求助心理諮詢師的念頭。來做心理諮詢這件事她也是糾結了很久的,能在這裏看到網上的紅人,真是意外的收穫。

韓聞逸在她對面坐下。

“那個,”張瓏好奇地問道,“你真的是哈佛畢業的研究生嗎?”

韓聞逸從文件夾里抽出幾分文件,推到張瓏的面前。那是他畢業證書和資格證、從業證等。

“如果您擔心我不能勝任,”韓聞逸認真地說,“我們事務所還有其他的諮詢師,他們可以為您服務。”

他說這話並不是氣話,而是誠心的建議。心理諮詢師想要幫助來訪者,他就必須弄明白來訪者內心深處矛盾的根源是什麼。而要弄明白這一點,他們需要進行很多的交談,甚至要問及許多涉及私隱的問題。所以心理諮詢師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和來訪者之間建立起信任的關係,讓來訪者願意對他敞開心扉,吐露心聲。一旦來訪者隱瞞甚至欺騙,心理諮詢將毫無作用。

而韓聞逸自己也知道,他目前的處境十分尷尬。他雖然是因為一場在學校里做的心理學的演講走紅的,但現在網絡上很少人關注他講了什麼,他正在做什麼。人們熱衷傳播的只是他那幾張好看的照片,和他的私隱。這其實對他諮詢師的身份起到了反作用,人們過於在意他的長相,會忽略甚至不相信他的能力,從而也很難對他產生信任感。他試過找營銷公司幫忙控制輿論的影響,但目前很難做到。

因為這個原因,他原本短期內是不打算接受諮詢工作的。今天的情況有點特殊。張瓏遲到了一個小時四十五分鐘,本來準備接受她諮詢的諮詢師以為她取消了預約,正好家裏有事就回去了。現在事務所里能接手的只有他一個,他也只好過來了。

“對不起,”張瓏有點惶恐,“我不是懷疑你的意思,你別生氣。”

韓聞逸從她的表情里沒有看到質疑和抗拒。於是他溫和地笑了笑:“張小姐,我也沒有責怪您的意思。如果您願意的話,希望我能為您提供幫助。”

諮詢開始之後,韓聞逸希望張瓏說出最近讓她覺得困擾的事情。而她所困惱的,正是她和王明岳的關係。

理智上她知道他們已經分手,而且沒有未來,她應當儘快斬斷這段關係,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她不斷地跟王明岳糾纏,有時候他們互相看着對方流淚,有時候他們會歇斯底里地互相指責,有時候他們又會極盡溫柔之能回憶對方的好。每一次糾纏,都會給她帶來強烈的情緒波動。

事實上這種彼此折磨的事情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她的生活狀態和精神狀態。她會反反覆復不斷回想她跟王明岳說過的話,從他的殘忍里找溫柔,又從他的溫柔里找陷阱。她工作學習的效率為此大打折扣,她最近甚至都有點神經衰弱了,晚上經常失眠。

“我真的不想這樣的!”張瓏恨不得指天發誓,“我以前最討厭的就是那些分手了還跟前任糾纏不清的人。我知道這麼做很賤。分手到現在,我至少把他拉黑了五次!我告訴自己不要去找他,不要去聯繫他,可我……我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

每一個會走進心理諮詢事務所的人,都有一樣的問題。他們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又或者說,他們的思想與他們的行為出現了矛盾。

“有一次我甚至把我的手機給我朋友讓她幫我收着,就因為我怕我忍不住會去聯繫他。可是沒有了手機,聯繫不到他,我卻更加不安。那天我非常非常焦慮,焦慮到什麼事情都沒辦法做,最後我直接跑到他家樓下去找他,直到見到他本人我才感覺好一點。”

每當她想辦法壓抑自己,她反而會做出更激烈的行為。

“我不想這樣的,我發誓!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

張瓏越說情緒越激動,因為焦慮,她不停地抖腿。她帶着哭腔說道:“我該怎麼辦啊……”

在張瓏說的時候,韓聞逸時不時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做着記錄。他只是認真地聽她說話,並不評價她的行為。當她情緒激動的時候,他輕聲安慰幾句,並教她調整呼吸的節奏,讓激動的情緒恢復平靜。

“你們分手以後,”韓聞逸問道,“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你會忍不住去聯繫他?”

這個問題讓張瓏怔了一下。她沒能很快答上來,因為在此之前她並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那天我被老師罵了一頓,我委屈了一下午,不知道能找誰說。半夜裏我就忍不住給他打了個電話……那應該是分手以後我第一次聯繫他。”

她斷斷續續地回憶着之前她聯繫王明岳時的情形,“還有前兩天,我的好朋友跟我吵了一架。我心裏特別難受,就跑到樓梯間去給他打電話。他不接,我連續打了幾十個,一直打到他接……”

韓聞逸眉頭一動。連打幾十個電話?

他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下了一組看似矛盾的詞語:軟弱?強勢?

在韓聞逸的引導下,張瓏嘗試着總結每一次她想聯繫王明岳時的共同之處,有點驚訝地得出了結論:“好像每次都是我傷心難過的時候,我就會忍不住去找他。”——這個結論聽起來好像很簡單,但在她沒有回憶總結之前,她自己的確沒有意識到!

韓聞逸更近一步地詢問:“你這幾次傷心難過的原因,是不是都是跟人發生了矛盾?”

張瓏一愣,回想了一會兒,訝然地點點頭。的確是這樣沒錯,雖然她平時偶爾也會想想王明岳,想想也就罷了,並沒有非聯繫他不可的衝動。而她每次有強烈的渴望要去做她自認為“犯賤”的事,基本都是因為她在別人那裏受到了打擊和冷遇。

韓聞逸又在自己的筆記上寫下一個詞:人際交往受挫。

這個認知令張瓏又陷入了煩躁焦慮的自我否定之中:“天吶,我到底在幹什麼?我簡直就是個壞女人!”

“為什麼你要說自己是壞女人呢?”韓聞逸問道。

張瓏怔了怔:“我不壞嗎?我在別人那裏受到傷害就去找他安慰,我把他當成了我的情緒垃圾桶……”

她擔心韓聞逸會因此瞧不起她,連忙又為自己解釋:“我以前跟他談戀愛的時候也不是這樣的,他以前還說過覺得我很獨立,覺得我不需要他。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現在怎麼會變得這麼軟弱……”

韓聞逸又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下了一組矛盾的詞彙:獨立?依戀?

張瓏一再重複她現在的所作所為並非她自己想去做的,她厭惡自己的行為,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這也正是最近令她焦慮的原因。

韓聞逸則不斷地提出一些問題。

“你對你的前男友,是什麼樣的感覺?”

這個問題讓張瓏沉默了一會兒。

“我想我可能重新愛上他了。一想到我們已經分手,我心口就特別難受。”她自嘲道,“是不是很可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沒覺得我有這麼喜歡他……”

可笑不可笑她不知道,反正韓聞逸沒有嘲笑她。這讓她稍感安慰。

她停頓了一會兒,露出一個有點絕望的表情:“老師,你說……”

“嗯?”韓聞逸等她說下去。

然而下面的話對於張瓏來說顯然很難說出口。她欲言又止了很多次,又開始焦慮地抖腿。韓聞逸不催促,耐心地等她自己想清楚。

“老師你說……我要不要……”她終於猶猶豫豫地問了出來,“要不要為了他,放棄我的理想,留在國內?”

從她進入諮詢室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問這個問題。從這個問題出口的艱難程度就可看出,她心裏是極不情願放棄理想的,可她也真的放不下王明岳。這種兩難的處境快把她折磨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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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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