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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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不好是一家人?

唐朵沒應,但心裏也不是沒這麼想過,否則憑什麼梁辰初來乍到,梁同就立刻把案子交到他手裏,還一連兩個?

但話說回來,演戲上的事也不是靠親戚關係就能撐起來的,除了後天的練習,更多的還是天賦。

有的人,悟性高,一進入角色就活靈活現,脫胎換骨。有的人,這方面開竅慢,恐怕要練上十年八載才能摸到竅門。偏偏做替身只有一次機會,沒有剪輯,沒有特效加持,有任何差錯都得自己兜着。

再說,梁同上回還交代過,梁辰在這方面有極高的天賦。

唐朵正想得入神,不知什麼時候陳晨已經下了床。

陳晨來到唐朵床前,見她抱着手機發獃,便問:“還在想喬老師?”

唐朵飛快地看了陳晨一眼,輕聲答:“沒有,我就是日常發獃……”

“你這日常,還挺講究。”陳晨說,“歇夠了沒?”

唐朵點下頭,慢吞吞的從床上爬起來,頭髮有點亂,被她小心翼翼的捋順,直到下地,又小媳婦兒似的將雙手搭在前面,手裏握着手機,微低着頭,等候年級第一扛把子的吩咐。

陳晨看着她完成了一整套戲,早就不耐煩了,問:“晚上有事嗎?”

唐朵羞怯的笑了下:“沒有,你有安排?”

那模樣,彷彿陳晨才是她的暗戀對象。

陳晨一噎,忍了忍說:“是有個局,帶你吃,帶你喝,去不?”

唐朵突然收了笑,一瞬不眨的望着她,下一刻便翻找布裙的兜,從裏面拿出幾百塊錢:“我,我就這麼多,夠么……”

陳晨一擺手:“不要你的錢。”

……

陳晨所謂的局,就是在某夜總會吃吃喝喝,唱唱跳跳。

包間挺大,不知道場租多少錢,聽說這裏也就開了兩年多,唐朵離家上大學之前是沒見過的。

唐朵一身素凈的坐在包間一角,也就在剛進門的時候,被陳晨拉着介紹了一圈,認識了這個哥,那個老闆,還有幾個穿的跟土大款似的暴發戶,他們好像都是這裏的常客,好像有的還在這家入了股。

唐朵還記得資料上寫過陳晨的家世背景,普普通通,小康之家,並不像外面說的那樣有黑道背景,再看陳晨和這些大佬們你來我往,也不是平起平坐的關係,反倒像是來湊熱鬧的。

而且自始至終,唐朵也沒聽到這些人口中冒出什麼砍砍殺殺的江湖話,有的還帶着濃重的口音,其中兩人還聊起了海鮮生意。

當然,也有可能是礙於有外人在場,或者是主角還沒出現。

這些大老闆打從進來就閑磕牙,既不喊服務員上菜,也沒有動桌子上封存的幾瓶洋酒,顯然是在等人。

不會兒,一個戴金鏈子的大老闆突然說:“喂,小姑娘,這有大草莓,你吃不吃?待會兒就開飯了,你先墊補點。”

金鏈子老闆說話的對象正是唐朵。

唐朵瑟縮了一下,有點不知所措道:“不,不用了,我不餓……”

彷彿是為了當眾打臉似的,話音剛落,肚子就發出一聲響亮的“咕嚕”聲,眾人全愣了,就連剛點好歌,正準備扯嗓子大喊的某大款,也詫異的看過來。

唐朵:“……”

這還真不是她演出來的,肚子叫不叫,人控制不了,是真的餓過頭了。

幾個大老闆立刻起鬨架秧子,哈哈大笑的說——快開飯吧,老子都要餓死了!

老闆們一催,陳晨也不敢怠慢,很快拉開門,對外面的服務生說:“岩哥什麼時候到,客人們都餓了。”

那服務生說:“快到門口了。”

陳晨又把門關上,進屋一屁股坐在唐朵旁邊,低聲道:“看見唱歌的那位了嗎,姓王,有家公司是做貸款的,你家裏要是騰不開,就找他。待會兒我給你引薦,留個聯繫方式。”

貸款?

看這樣子恐怕不是銀行口的,難道是高利貸?

唐朵輕輕的點了下頭,一臉的感激莫名:“陳晨,真是謝謝你。”

但陳晨還沒來得及回話,包間門就開了,門口的服務生朝陳晨比了個手勢,陳晨立刻起身出去了。

……

唐朵趁着這功夫翻出已經在兜里斷斷續續的震了半天的手機,這麼急,又這麼密,只有張迅才會這麼刷存在感。

果然,點開微信一看,二十多條都是張迅的信息。

張迅說,他已經搞到了林月的手機。

說來也奇怪,林月的手機就扔在床下,陳慧茹還是花了好多功夫把她支開,才從下面夠出來的,上面落了好多土,而且很久沒開機了,顯然林月在逃避手機里的東西。

張迅還說,手機里除了幾百個未接來電,還有許多精彩的內、幕,比如辱罵的短訊,讓林月小心點的信息,催債的留言等等。

除了這些,張迅還破解了手機里的幾個銀行賬戶,林月瞞着陳慧茹辦了學生信用卡,幾張卡來回挪用套現,還把錢都匯入一個戶頭。

更有甚者,林月的私人空間和微博、朋友圈上,曬得大部分都是她的內心獨白,而且很多都不對外公開,只有自己看得見。

只是由於內容太多太密,張迅一時也看不完,只好先整理出來,明天集中發給唐朵。

除了這些,張迅最後還發來一條短訊截圖,上面只有一句話:“你的照片還在我們手上,不還錢,就公開!”

下面還附上了一張林月的照片,雖然只有上半身,卻是一、絲、不、掛,她手裏還舉着自己的身份證,正面對着鏡頭。

張迅說:“有一件事可以確定,林月裸貸了最少五萬塊,利息超過三成。不過這些,我們還沒跟陳慧茹說。”

所謂裸貸,顧名思義,就是用借款當事人手持身份證的裸替照片,來替代借條,一般會上這種套的大多是女大學生,如果逾期不還,放貸人就會用公開裸替照片並告知借貸人父母作為威脅逼迫還款。

唐朵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心裏有了計較。

林月為什麼要裸貸,答案不言而喻,多半是為了陳慧茹的病,而不是什麼奢侈品。

唐朵還記得上回踏進林月的卧室,還四處看過一遍,她的衣櫃裏沒有一件名牌,甚至連A貨的包都沒有,化妝品更是鳳毛麟角,好不容易翻出帶顏色的唇膏也都是十幾塊錢的平價貨,更遑論金銀首飾。

這就足以說明,林月不是虛榮心作祟才上了這種套。

思及此,唐朵無聲的嘆了口氣,都說一分錢逼死英雄漢,何況是這個剛成年不久,對社會沒有防備心的小姑娘?

可惜了……

……

只是可惜歸可惜,唐朵也沒忘記正事,趁那姓王的老闆正在嘶吼着《死了都要愛》,也飛快的舉高手機抓拍了一張。

沒想到,唐朵剛放下手,包間門就突然打開了,走進來一行人,風風火火,氣勢十足。

前面幾個一看就是手下,陳晨跟在中間,連神色都收斂了幾分,比剛才看着拘謹得多。

唐朵快速抬了下眼,餘光剛好瞄到這一幕,立刻合上手機揣進兜里。

與此同時,走在最後面的老闆也露了面。

那人身材健壯,表情比前面幾個更冷峻,國字臉方方正正,中等身高,肌肉卻練的敦實,像一大塊石雕像。

“石雕像”一現身,氣勢立刻不同。

幾個大老闆紛紛起立,熱絡相迎。

“岩哥!好久不見!”

“岩哥,你好!”

“嘿,岩哥,終於把你盼來了!”

被稱作岩哥的男人年紀並不大,也就二十五歲上下,看上去比這裏幾個老闆小一輪,眾人卻一口一個“岩哥”,足見地位。

岩哥臉上扯出笑容,江湖氣很重:“各位,別來無恙。”

那聲音沙啞的不像話,不是個大煙槍,就是嗓子受過傷。

寒暄了一圈,岩哥被圍在中間,連唱到一半的流行歌曲都成了陪襯,直到幾人將他迎向主位,那岩哥腳下一頓,突然盯住包間最不起眼的角落,定住了。

這動靜來的太突然,其餘幾人也是一愣。

陳晨見狀,立刻喊:“林芸!快來見見我大哥!”

唐朵被點了名,自然躲不掉,而且她本來就沒想躲,只是故作矯情的扭捏了一會兒,這才慢吞吞的起身,腳下遲疑的往前蹭。

陳晨看不下去,上前扯了她一把,直接把人拉到跟前。

“岩哥,這是我同學,林芸。”

唐朵配合的點頭,聲音諾諾:“你……你好……”

陳晨:“叫岩哥!”

唐朵:“岩哥……”

從頭到尾,岩哥的目光就沒挪開過,瞪得很大,一直盯着她看。

包間裏,是一股詭異的安靜。

所有人都在等岩哥發話,他不動,沒有人敢動,更沒有人明白,不過就是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岩哥這是在看什麼,難不成看上了人家,正在琢磨這小身板經不經得住他的折騰?

結果,幾秒鐘過去,岩哥突然“嗯”了一聲,是用鼻子發出來的,很重,很沉,情緒似有波動。

距離岩哥最近的陳晨,聽的一清二楚,不由得多看了唐朵一眼。

直到岩哥坐下,唐朵一把揪住陳晨的袖子,輕聲說:“我想去洗手間……”

陳晨的眉頭立刻擰起來,又看了一眼岩哥,已經被幾個老闆圍住了,似乎一時顧不上,這才說:“快去快回!等你回來,我把王老闆的聯繫方式給你。”

唐朵點了下頭,轉身就跨出包間。

……

唐朵直奔洗手間,找了一個隔間,進去放下馬桶蓋,飛快的發了幾條微信。

一條是給張迅的:“查查那家裸貸的公司,老闆是不是這個人,叫什麼,手續都是什麼,誰介紹進去的,越詳細越好。”

末了,唐朵還將抓拍的王老闆照片一併發給張迅。

張迅那邊咋呼着:“哇靠,行啊你,這麼快就摸到老巢了?”

唐朵沒回,轉而點開梁辰的微信,把所在的地址共享給他,同時說:“我和陳晨在這裏,不知道‘喬老師’有沒有興趣來抓個現行?”

梁辰沒回。

唐朵也無所謂他回不回,合上手機,走出隔間,先在洗手池前洗了把手,又對着鏡子看了看臉上的粉底,從兜里翻出粉盒補了一層,更在嘴唇上刷了一遍,顯得越發楚楚可憐。

這時,兩個妖里妖氣的女人從身後的隔間走出來,一左一右站在唐朵兩側,彷彿這朵白蓮花是空氣,隔着她說話。

“喂,我剛聽說,岩哥來了。”

“怎麼,你要去碰碰運氣?”

“別告訴我你不想,那幫小弟到現在還沒嫂子呢!”

“瞧你那騷樣兒!”

兩個女人正補着妝,笑聲還沒落地,女洗手間裏就突然湧進來幾個漢子,各個人高馬大,健碩威猛。

兩個女人有點傻眼。

面面相覷后,其中一個問為首的那個:“老林,這是怎麼……”

被稱“老林”的男人,正是岩哥的得力手下。

老林掃了她們一眼,低聲呵斥:“出去!”

兩個女人一激靈,很快走了。

老林其中一個大漢,挨個檢查了所有隔間,確定沒有其他人。

唐朵始終低垂着目光,立在洗手台前,在幾個大漢的緊迫盯人下,默默收起粉盒,一手從兜里拿出手機,還當著那老林和其它幾人的面,點開錄音軟件。

老林眉頭皺起,卻沒阻止。

這個女人,剛才他們跟着岩哥一起進包間的時候,曾掃過一眼,楚楚可憐,姿色卻很一般,也不知道為什麼岩哥直接看愣了,見她出來還立刻讓他們跟上,更跑來女洗手間裏清場。

老林正想到這裏,這時,岩哥進來了。

老林小聲在他耳邊提示:“她錄了音。”

岩哥沒應,只是看着唐朵。

老林又遲疑了一秒,便招呼幾個手下一起出去,就守在女洗手間外。

女洗手間裏再度恢復安靜。

……

唐朵終於抬眼,透過鏡子掃了岩哥一眼,便轉過身,尾骨靠着洗手池台,雙手環胸,面無表情的和他對視。

方才的小可憐哪還有半點影子,唐朵雖然臉上依舊蒼白,那眼神卻透出一股犀利冷漠。

岩哥定了兩秒,突然動了。

他上前兩步,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盒煙。

那盒煙開着蓋,一支煙的煙嘴冒了頭,被他往前一送,只說了兩個字:“大嫂。”

呵,這兩個字,多久沒聽到過了?

唐朵皺了下眉,很細微。

她接過煙,捏在手裏,等岩哥利落的拿出打火機,給她點燃。

唐朵的目光也剛好落在岩哥的手腕上,內側有個紋身,是個圖騰,和陳晨手腕上的一模一樣。

煙頭着起來,濃郁的香煙味兒徐徐飄出。

唐朵卻沒沾嘴,只將它放在洗手池檯子上,讓煙頭衝著池子燃着。

然後,她抬起眼皮,說:“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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