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往事第六章(三)
不遠處傳來了鐵匠鋪的錘打聲,金屬的悠揚尾音昭示了水鄉小鎮的日常幽靜。
午後的陽光照在石板上,一半是陰影一半是陽光。
桂香坐在南門水邊為小金寶縫衣,針線在藍色粗布上飛速穿梭。
她的手指精巧靈動,針線充滿了女性彈力。
槐根在這個午後坐在石門檻上扎紙馬,他的紙馬用竹篾做成了筋骨,槐根的手藝不錯。
他扎的紙馬有點模樣,白色,是在陰世里馳騁的那種樣子,鬼里鬼氣的。
小金寶中午喝足了酒,又吸了好久的水煙,正在床上安安穩穩地午眠。
我一直陪阿牛坐在北門的門口,無聊孤寂而又無精打采。
槐根在扎紙馬的過程中不時地瞅我幾眼,對我很不放心的模樣。
我移到他的面前,等待機會和他說話"
你是誰呀?"
槐根終於這樣說"
我是臭蛋"
你怎麼叫這個名字?"
我可是唐臭蛋"
不還是臭蛋?"
這可不一樣。
在上海,就算你是只老鼠,只要姓了唐,貓見了你也要喊聲叔"
你是大上海的人?"
我點點頭。
我把大上海弄得又平靜又體面"
上海人都吃什麼?"
要看什麼人。
有錢人每天都吃二斤豆腐,吃完了就上床"
大上海的樓高不高?"
高,可在我們老爺眼裏,它們都是孫子--下雨了的時候上半截是潮的,下半截是乾的"
是怎麼弄那麼高的?"
有錢就行了,有了錢大樓自己一天兩天長高了"
那麼多錢,哪裏來?"
你喜歡錢,錢就喜歡你,只要你聽上海的話,錢就聽你的話"
你喜不喜歡大上海?"
我沒有料到槐根會問這個,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有些茫然。
我想了想,城府很深地說:"
上海的飯碗太燙手"
槐根釋然一笑,說:"
你冷一冷再吃嘛"
我有些瞧不起地看了他一眼,臉上掛上了走過碼頭的世故老到"
你不懂,"
我憂鬱地說,"
這個你還不懂,你是不會懂得上海的"
我這麼說著傷起了神來,嘆了口氣,愣在那回憶起上海"
等我有了錢,我就回家,開個豆腐店"
槐根放下紙馬,有些失望地說:"
你不是大上海人?"
我醒過來,不屑一顧地說:"
我怎麼不是上海人?我哪一句說的不是大上海的話?"
槐根聽着我的話有些摸不着頭緒,說:"
我一點也沒聽懂你說的是什麼"
你當然聽不懂,"
我說,"
我說的事情自己也沒有弄明白"
我這麼說著側過了腦袋,我和桂香不期而然地看了一眼。
桂香停下手裏的活,一直在和我對視,好在金山對我沒興趣,他拖了一條瘸腿只是專心地摺紙錢。
他沒有讓槐根摺紙錢而讓他做紙馬,一眼就能看出金山的心思--他想讓槐根子承父業呢。
桂香避開我的目光低了腦袋縫製衣裳了,但她立即抬起頭,順手拿起手邊的篾尺,在凳子上敲了一下,槐根聽到尺子的告誡聲,立即把手裏的紙馬人撿起來了。
桂香從小閣樓上領下一位水鄉村姑。
一身粗布衣褲,紅鞋。
褲管和袖管都短,露出小半條小腿與小半截胳膊。
袖管呈喇叭狀,遮住了腋下的布質鈕扣,是上鍋下廚的模樣,長髮辮掛在後腦勺,利索爽凈卻又充滿倦態。
桂香把這位水鄉村姑領到了大水缸旁邊,掀開了水缸蓋。
小金寶從一汪清水下面看到了自己正經八百的村姑形象。
兩個看守正在吸煙,他們用了很大氣力與很長時間才識出了那個風騷臭娘們。
他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相互看了一眼沒能弄清發生了什麼"
他媽的,我總算看見妖怪了,"
阿牛晃了晃腦袋自語說,"
一眨眼她就換了一個人"
小金寶沒理他,小金寶在水鏡子面前左右擺弄自己的腰肢。
她的臉色極蒼白,有一種病態疲乏。
但她對這身行頭顯然十分滿意。
桂香正用一種驚異的目光盯着她,小金寶沉在水底一眼瞟見了桂香的這種目光,有點張狂得意,她用一隻巴掌攪亂水面,結束了這次意外對視"
臭蛋"
小金寶大聲說,"
臭蛋"
我從門裏忙沖了進來,我的雙手撐在門框上,望着面目全非的小金寶臉上布上了片刻疑惑。
我對四周迅速打量了一遍,說:"
老爺來了?"
小金寶走到我的面前,臉沉了下來。
小金寶冷笑一聲說:"
才跟我幾天,就學得這麼賤?"
小金寶從屋裏出來了。
小金寶在石板路上的款款步態引起了小鎮的八方好奇。
正是落午時分,西天的晚霞分外晴朗。
高處的牆垛抹了不規則的餘暉。
路面的石板和兩邊的舊木板相映出一種極和諧的灰褐色,陳舊衰敗又自得其樂。
石頭與木板構成了水鄉歷史,有一種永垂不朽的麻木。
石頭與木板過於乾燥,和小鎮人一樣顯得營養不良、勞累過度,缺少應有的滋潤。
小金寶的步態又安閑又風騷,在小鎮的石街上有一種無限醒目的都市遺韻。
大街安靜了,如夜一樣安靜,如街兩邊的好奇目光那般默默無語。
我跟在小金寶的身邊,甚至能聽見鞋底下面最細微的腳步。
街兩邊的目光讓我不自在,但小金寶極從容。
她目空一切,視而不見,她對眾目睽睽眾星捧月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心安理得。
我極其不安,抓耳撓腮,東張西望,我注意到阿牛正在不遠處注視我們的行蹤。
路上的行人都停下腳步了,他們站到了屋檐下面,目送陌生女人。
鋪子裏的手藝人都保持了他們的職業靜態,接受小金寶檢閱。
小金寶不大的腳步聲震撼了整個水鄉世界,在多年之後人們還記得這個精彩一幕。
那個老頭打了赤膊坐在石橋頭的一塊陰涼下面。
他老得幾乎看不出歲數了,臉上的皺紋如古董瓷器綻開了網狀裂痕。
他的眉毛和鬍子一樣灰白,秋草一樣長長地掛在那兒。
他望着小金寶,茸毛一樣綿軟慈愛地笑起來了,嘴裏沒有一顆牙。
小金寶走上去,靜立了一會兒,也笑起來,伸出手就捋把他的白鬍須。
小金寶說:"
你多大了?"
老頭伸出一隻巴掌,說:"
還差五年一百歲"
這時候走過來一個五十開外的老頭,他的短褲上打了許多補丁,正端着一隻碗向這邊走來。
那隻碗又破又舊又臟,裏頭盛了乾淨的開水。
白鬍子老頭興緻極好,似乎意猶未盡,指着端水的老頭笑眯眯地說:"
他是我孫子"
孫子同樣一臉寧和,他走上來,用一隻銅調羹給爺爺慢悠悠地喂水。
兩個老頭動作默契、幽然恬靜,在舊石塊與舊木板之間互映出一種人生極致,瀰漫出時間芬芳,餘暉一樣飄滿小巷。
小金寶望着這幅喂水的畫面,她很突然地背過了身去,她的目光向北越過了小閣樓的樓頂,樓頂上是一座小山,被夕陽照得鬱鬱蔥蔥。
草叢裏藏着許多墳,時間一樣冥然無息。
回到家門口桂香正坐在石門檻上扎花圈。
她的小孩趴着她的後背,沒有目的地亂啃。
桂香抬頭看見了小金寶,桂香很客氣地笑起來,說:"
到屋裏坐坐吧?"
小金寶沒有答腔。
小金寶以為她家死了什麼人,但看桂香的臉上又不像。
小金寶極不放心地往前走幾步。
小金寶往前走動時我預感到了危險,十分警惕地踅到了屋檐下面,咬緊一隻指頭盯住小金寶的背影。
小金寶站在桂香的門口,只看了一眼心裏就全明白了,我找來的裁縫竟然是給死人做壽衣的女人!
小金寶的臉上霎時間下滿了一層霜,颳起了冥世陰風。
我從沒有見過小金寶受過這樣的靈魂打擊。
小金寶回過頭望了我一眼,我的心裏一下子就吃了十塊雪糕。
小金寶操起桂香家門檻旁的一隻掃帚,瘋貓那樣向我撲過來。
我老鼠一樣機敏,躥過堂屋,身體劃了一條漂亮弧線,從南門檻上一頭躍入了小河。
桂香立即就猜到了小金寶的心思,過去雙手抱緊了小金寶。
我從水下冒出腦袋,用手抹一把臉,笑得又壞又毒。
小金寶氣急敗壞了,但又無奈,眼裏沁出一層淚"
你敢作踐我"
小金寶氣瘋了,嗓子打了顫。
小金寶掙開桂香轉過身,一掃帚就反砸了過來,她把所有的委屈仇恨與惱羞成怒全部潑向了桂香"
喪門星!
夾不住腿根的貨"
我是從桂香家的石碼頭上岸的。
桂香正對着她的男人金山流淚"
我給人欺侮,你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沒見過你這樣的男人"
金山坐在木墩子上,手裏機械地弄着竹篾。
金山嘟囔說:"
也罵不死人"
桂香低了頭說:"
我還不如做個寡婦"
金山停下手裏的活,好半天不動,突然歪着脖子大聲說:"
我死,讓你做個寡婦好了"
桂香再也不敢抱怨,只是不住地抹淚。
槐根站在一邊,他的大而秀氣的雙眼閃耀着女孩子才有的悲傷光彩。
他站在角落,和他的幾個弟妹一起望着他的爸媽吵架。
我一身的水,站在桂香的身後不知所措。
這樣的結局我始料不及。
惡女人總是這樣,你對她凶,她總能順理成章地把災難引向別人。
金山看見了我,用滯鈍的目光打量我。
桂香轉過身後用一種嚴重的神情和我對視。
桂香走到我的面前,盯着我,只一會兒淚水無聲地涌了上來"
我怎麼惹你了?"
桂香說,"
你這樣捉弄我,我到底怎麼惹你了,你們合起伙來這樣捉弄我"
我望着桂香的眼睛,內心升起一股內疚,傷心往上涌。
我拿起桂香的那把尺子從石街上繞回自己的家門。
小金寶正坐在樓梯口,雙手托着下巴生悶氣。
我衝到小金寶面前,用尺子在自己的大腿上猛抽一把,隨即揚起尺,在另一條大腿上又抽了一把。
我只想罵人,可又不知道罵什麼,我學着小金寶剛才罵人的話大聲說:"
喪門星,你才是夾不住腿根的貨!
你就是夾不住腿根的貨!
別以為我不知道"
阿牛在一邊抽着煙,不急不慢地說:"
一會兒工夫,碰上了兩個夾不住的貨,不錯。
話裏頭有意思"
其實我這樣罵只不過是小兒學舌,僅僅是罵人罷了。
但在後來的歲月里,我追記起了這段話,我才知道這幾句話對小金寶實在是致命的,這句話里隱藏了小金寶的短處和疼處。
是小金寶最為脆弱、最容易遭到毀壞的敏感區。
小金寶第二天的逃跑我覺得正是由我的這句話引發開來的。
我這樣說她不是無中生有。
我在後來的歲月里一直沒有忘記她當時的表情,她在受到我的大罵之後是反常的,對這個我歷歷在目。
小金寶站起身時像一隻母獅子,她掄起了巴掌就舉過了頭頂,但沒有抽下來。
小金寶放下胳膊後由一隻母獅子變成了一隻落水狗。
她的眼直了,是嚇破了膽才會出現的直眼,她用這雙直眼對着我劇烈起伏的潮濕腹部視而不見,卻沒敢看我的眼睛。
小金寶失神地掛下了下巴。
她轉身上樓去了,有一腳竟踩空了,她的上樓模樣是丟了魂的模樣。
阿牛望着阿貴說:"
上海有意思"
我躺在閣樓的梯口,大腿上兩道傷痕火辣辣地鑽心。
我沒有去做晚飯,就那樣躺在閣樓的梯口,黑夜開始降臨了。
燭光極黯淡。
小金寶坐在床上吸了兩口水煙,又放下了。
她顯得孤獨煩悶又神不守舍"
你就是腿根夾不住,別以為我不知道"
這是一個晴空霹靂。
她開始盤算老爺安排她到鄉下的真正目的。
小金寶望着我,我橫在那兒,幾乎沒有靠近的可能。
燭光下面小金寶看到了命運,它橫在樓梯口,時刻都有可能站起毛茸茸的黑色身影。
她決定逃。
這個念頭來勢生猛,在黑夜裏頭洶湧澎湃。
小金寶從北窗里伸出頭,這個垂直的木板牆面幾乎沒有任何落腳地。
南牆更陡絕,有一半是伸到半空的,下面就是河水。
小金寶摸着黑往樓下摸去,她躡手躡腳伸頭伸腦,像一隻雞。
南門鎖上了,掛了一隻鐵鎖,北門同樣鎖上了,掛了另一隻鐵鎖。
堆柴火的小偏房突然傳出一聲咳嗽,是警告性的一聲咳嗽。
小金寶立住腳,小偏房裏頭沒聲音了,過了一刻卻又傳出了半哼半唱的歌聲"
姑娘長得漂漂的,兩個奶頭翹翹的,有心上去摸一摸,心口裏頭跳跳的"
小金寶知道看守已經發現她了,走上去,咚地就一腳,裏頭和外頭全死寂了,只聽見隔壁人家的紡紗聲。
小金寶這時想起了桂香。
這個天才想法讓她產生了絕處逢生的感覺。
小金寶這一回正經八百地走到小偏房門口,敲響了門,阿貴走了出來。
阿貴嘟囔說:"
幹什麼,你又要幹什麼?"
小金寶在漆黑裏頭正色道:"
下午我打了人家,我要去賠個不是"
阿貴鼻頭裏哼了一聲,說:"
你可別耍花招"
小金寶說:"
這麼黑,我還能到哪裏去?"
阿貴又想了想,從腰間拿下鑰匙,說:"
你總算有了點人樣"
小金寶站在桂香家門口,身後頭站着阿貴,桂香屋裏頭的燈還沒有熄。
小金寶想了想,開始敲門。
裏頭問:"
誰?"
小金寶說:"
我"
桂香端着小油燈過來開門,剛開了門小金寶的手就插在了門縫裏,桂香想掩門也來不及了。
就在桂香愣神的工夫小金寶早就擠進來了。
桂香說:"
有什麼事,我手裏忙着呢"
小金寶說:"
你在做什麼?我幫你"
桂香便不吱聲,小金寶一把捂住桂香的手,說:"
我都上床了,可怎麼也睡不着,我光顧了出氣,有沒有傷着你的身子?"
金山坐在木墩子上仰着頭望着小金寶,還沒等桂香發話心裏頭早軟下去了。
金山挪過一張小竹椅,碰了碰小金寶的腿,讓她坐。
風塵女人時常都有優秀直覺。
依照直覺小金寶認定這裏是她逃出虎口的最佳處所。
她的眼睛朝四周緊張地偵察,牆上掛着花圈壽衣和哭喪服。
屋外響起了火柴的擦划聲。
小金寶聽得出那是阿貴在門外抽煙。
槐根也沒睡,在一盞小油燈下面織網。
桂香的臉被那盞油燈照出一層浮光,不像是有身孕的人臉上應有的光彩,反而類似於寡婦們最常見的倦怠顏色。
這層青光渲染了槐根,使他的臉上同樣籠罩了濃郁隱晦,與他的少年身份極不相稱。
金山一直蹲在地上,在角落裏黑咕隆咚,張着嘴,如一隻破水缸。
桂香拉着一張臉,坐下來接過了槐根手裏的活,撣了撣槐根,讓他去睡。
小金寶望着槐根的背影,立即找到了話題:"
相公今年多大了"
桂香沒好氣地說:"
臉皮厚,誰能看出他多大"
小金寶裝着沒聽懂桂香的話,卻把頭轉向金山了"
十五了……"
金山老老實實地說。
小金寶即刻調整了說話的對象,轉過身對金山說:"
大哥真是宰相肚裏能撐船,一看就是個面善的人。
一天到晚忙,累不累?"
金山望了望桂香。
桂香把手裏的絲線拉得嘣嘣直響。
桂香站起來,順手拿起一件上衣,對金山說:"
澡都洗了,你怎麼衣裳也不換"
金山不明白桂香想幹什麼,想說話,可又不敢。
金山扒了上衣,不明不白地換了件衣裳。
桂香又扔過來一件短褲,關照說:"
把褲子也換了"
金山提着褲子,依然沒有明白桂香的意思,為難地望着小金寶,只是不動。
小金寶堆上笑,大度地說:"
今天實在得罪了,我明天再來"
小金寶目光對上了桂香的虎視眈眈。
桂香現在是小金寶內心中最為重要的部分。
這個本分的女人現在是她的一道檻。
小金寶坐在門前,望着忙出忙進的桂香,她必須跨過這道檻。
正午時分小鎮上安靜了,不少老人與馬桶一起坐在屋檐下打瞌睡。
桂香坐在石門檻旁扎花圈的內框。
她的手腳極利索。
她的最小的兒子翹着一對光屁股蛋專心地啃大拇指頭。
小金寶伸出頭看見她們母子,回頭拿了兩隻燒餅,從矮腳的腿上跨過去,蹲到了小男孩的身旁。
小金寶把燒餅塞到小男孩的嘴邊,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偷看過桂香,她的臉還繃著。
小金寶有節奏地輕拍着小男孩的屁股,說:"
姨娘讓小畜生氣糊塗了,得罪了你阿媽,你恨不恨姨娘?你恨不恨姨娘?"
小男孩張開嘴,天真爛漫只會呆笑。
小金寶回過身,說:"
喂!
還生我氣哪?"
桂香依舊低着頭,但小金寶敏銳地發現桂香的眼角嘴角全鬆動了,桂香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小金寶呼地就站起身,說:"
人家給你賠了這麼多笑臉,怎麼盡挨上你的冷屁股?"
桂香抬起頭,小金寶卻淚汪汪了。
桂香的心窩軟了,熱乎了"
--你才是冷屁股"
臉上雖說沒開花,意思卻全有了。
兩個女人側過臉,極不好意思地笑開了。
小金寶重又蹲下來,撫着桂香的胸脯,問:"
沒傷着你吧?"
桂香斜了小金寶一眼,說:"
我又不是人家,像兩塊嫩豆腐,哪能就傷着了?"
小金寶一把抱過了小男孩,把他放到腿上,咬着牙又輕打了一頓小屁股"
你瞧你媽的嘴,你瞧你媽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