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主持人對着鏡頭微笑。「這是本節目開播以來從未發生過的事,請讓我們看一段模擬真實事件的影片一一」聖祖儀?怪怪,鄭仁凱覺得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再看到影片,他大受震撼,呆在沙發。
擬真影片演得很誇張,配上的口白更誇張。
影片進行中,配音員說道:「就在老婆婆萬念俱灰,搬家時,丟掉畫作,送給收破爛的老阿公,這時候,忽然有一名激動哥出現,他拚命追拚命追狂追收破爛的車,車上載走那件厲品一一就算激動哥中途跌倒三次,他還是死命的追一一」影片中的激動哥果真撲街三次,還撲得很醜一一但他立刻爬起來繼續。
鄭仁凱雙手握拳,本來不激動,看了很激動,這……這感覺似曾相識。
影片中,繼續說:「終於,激動哥撲上三輪車,抱住畫,朝拾荒的老阿公喊,停車!」影片暫停,回到現場,主持人詢問黃聖雅:「老師,這是根據婆婆的轉述拍攝的,您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要拚命追被你判定不值錢的畫作嗎?」黃聖雅糊塗了,不安的看看來賓又看看主持人,揺揺頭。
主持人詢問觀眾:「看到這裏,你們猜到了嗎?」影片再次切入,換成一男一女在跟老婆婆說話。
配音人說道:「一位戴着眼鏡的神秘妹,偕同精壯結實的激動哥,告訴傷心的老婆婆……」影片中,眼鏡妹握住老婆婆的手。「這個畫一一是真的。」老婆婆表情特寫,驚駭激動,淌下豆大淚珠。「我就知道,我老公不會騙我……啊……」老婆婆嚎啕大哭。
畫面回到現場,主持人對着鏡頭說:「以上,是當事人轉述拍攝的事發經過,當我們發現誤判,立刻找了第三方鑒定專家,透過匿名人士給賴婆婆的鑒定報告重新評監后,這幅畫竟是價值八百萬的真品!現在我們發出這張專家簽名作證的『鑒定書』,同時,為了彌補錯誤,我們代為詢問到對畫作有興趣的買家,讓賴婆婆得到賣畫的收入,一家人度過破產危機,遺憾的是,老婆婆原來的住處已被法拍,本節目致上最大的歉意,感謝賴婆婆不追究。」觀眾一陣驚嘆。
主持人問黃聖雅:「黃老師……你對整件事有什麼看法?」鏡頭特寫,聚焦在黃聖雅慘白的臉色,她僵在現場,花容失色,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鏡頭又帶到現場觀眾,他們驚訝地竊竊私語。
鄭仁凱跳起來,搞什麼啊!原來是那天的經過,他氣憤地指看電視咆哮:「我哪有跌倒三次?我哪裏激動了?」拿起手機,打給戴岩靜,電話一接通,他激動吼叫:「你快開電視看『幸福鑒定團』,你知道發生什麼事嗎?」
「我正在看……」戴岩靜口氣僵硬,她也受到很大驚嚇。
「喂!那個激動哥是在演我嗎?為什麼那天的事會搬到節目?是在幹什麼?那個畫到底怎麼回事?」
「我……我也是剛剛才看到……我先打個電話。」戴岩靜掛電話。
她比鄭仁凱受到更大驚嚇,她糾正聖雅的錯誤,但是,沒想到製作單位搞到這麼大,還演成模擬劇?她單純的以為發生錯誤的製作單位應該會很低調,打個幾行字更正錯誤,頂多買報紙廣告道歉認錯,沒想到弄得這麼高調!
不要說誤判贗品的黃聖雅很難堪大出醜,連糾正鑒定錯誤的戴岩靜都感到膽寒了。
戴岩靜立刻打給賴婆婆。「我不是拜託您千萬不要讓我曝光?」忍不住氣憤地叫起來。
「啊!我也是剛剛看電視才知道。」賴婆婆口氣很無辜。「我真的沒說你是誰,我只有老實的把那天的經過跟他們說,然後把你的鑒定意見交給他們,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演出來,啊我也不想讓黃老師那麼沒面子,啊我又不想紅,啊我還拒絕再上節目,真是對不起,啊!
真的很對不起啦一一他們幹麼這樣啦?!」
賴婆婆尷尬又抱歉地哭起來。
這時,戴岩靜的室內電話驟響,她掛上手機,接聽電話,彼端是爸媽興奮的「快看電視,黃聖雅糗大了,哈哈哈。」媽媽亢奮地嚷嚷。
爸搶走電話說:「阿靜,那個去糾正的眼鏡妹不是你吧?!」
「不是我,當然不是我!」趕快否認,手卻發抖。
「我想也是,你那麼怕事……不管怎樣,看到丫頭出糗,你媽很樂,她要你明天有空的話回家一趟,你媽說要開慶祝會,慶祝老天有眼……我覺得我們不該幸災樂禍,不過……想到我們以前對黃聖雅那麼好,她後來成功了,連過來拜訪一下我們都沒有,這也許是她的報應,人要感恩,要一一」
「爸,我明天還要上班,我想睡了。」戴岩靜好虛弱。
「奇怪,你不覺得高興嗎?」
「我好累,我想睡。」戴岩靜故意連打好幾個呵欠。
掛上電話后,戴岩靜捧住腦袋,抓狂吼一聲,倒沙發,發泄的又踢又叫。很快,換妹妹戴守禮打來了。
「姊!不是說好要轉賣那幅畫,你拿去還老婆婆了?你不是要分我錢,你搞什麼?」
「這不是重點好嗎?」
「我問你,她賣了畫有沒有包紅包給我們?你不要自己A走喔,要算我一份!」
「這不是重點啦!」
「錢沒拿到還不是重點,那什麼才是重點!」
「守禮……」戴岩靜忽然哭了。
「幹麼?幹麼哭?!」
「我會不會被認出來?」
「厚,你擔心這個?」
「製作單位為什麼要搞這麼大?萬一我身分曝光怎麼辦?」一生低調毀於一旦,人要造孽果然容易。
「很好啊,讓黃聖雅知道你比她厲害,哈哈哈。」
「你還笑,你不覺得這很恐怖嗎?我完了。」雖然人不是她直接殺的,但……搞到這樣也差不多了!「製作單位這樣處理黃聖雅的事,以後誰還相信她的鑒定結果?」
「反正她就要跟企業小開結婚了,還需要什麼事業?你老妹的事業才被你毀了,笨蛋,也不知道乘機撈一筆,唉,蠢啊,早知道應該交給我來處理,我自己去追那幅畫,對了,那個激動哥是誰?」
「這不是重點!」戴岩靜咆叫。
戴守禮很冷靜地說:「我知道什麼是重點,怎麼樣?報仇的滋味很爽吧?終於出氣了吧,呵呵呵,黃聖雅剛剛那個表情超好笑的,那個叫目瞪口呆?還是呆什麼的……噢我想起來,呆若木雞,天啊,好貼切的形容喔,哈哈哈哈哈哈哈,太爽了,太好笑了……姊也覺得很爽吧?」爽嗎?戴岩靜爽嗎?
不,戴岩靜感到很恐怖。
火是她點的,沒想到,火勢不是她能控制的。
是,她承認有一部分是想證明自己比黃聖雅強,那份好勝心作祟,起因於吳志遠,那一種曖昧的敵意,在看到吳志遠被甩了以後,他因為黃聖雅失魂落魄行屍走肉,而旺盛燃燒起來的敵意跟好勝心……可是……
戴岩靜沒想到事情不是她想的那麼單純。
當黃聖雅無預警地對鏡頭驚慌失措,那樣無助慌亂的窘態,令電視前的戴岩靜毛骨悚然,感到自己可惡可鄙是個劊子手。
這一晚,除了黃聖雅身心俱疲,戴岩靜也備受煎熬一夜未眠,她從未刻意去傷害過任何人,她從沒有抱着敵意損人顏面,這是第一次,她發現嬴的滋味很錯,並不純然是快樂的,她的心,並沒有因為讓黃聖雅難堪而得到安慰,反而因事情過度渲染,失去平靜。
然而,更恐怖的還在後頭,這把火,已經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