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回了書房之後,她將屋子裏的窗戶都關好,逕自取了熬好的湯藥進來,「將這碗葯喝了,驅寒的。」她不是什麽大夫,但也知道這是氣滯血瘀的徵兆,多進補一些總是沒錯的。

然而蘇月錦卻極不賞臉地將頭一扭,「不喝。」他最厭煩那裏面的生薑味。

「今日生薑放得不多,你嚐嚐,比前兩天的好喝。」

蘇月錦懶洋洋地窩在書桌旁,「你昨天也是這麽說的。」

她不說,他能喝嗎,「吃完了有蜜餞吃。」

「可是不喝也有得吃。」她家後廚里有好幾罐呢,放在哪個柜子裏他都知道,饒是這樣說,沈衡手中的葯碗卻還是被他拿了過去,「果然還是放了很多生薑。」蘇月錦喝完淡淡地做了結論,略有些孩子氣的執拗。

沈衡忍不住抿唇,「其實也沒那麽難喝。」

「不難喝嗎?」他湊近她,「那你嚐嚐吧。」

柔軟的唇瓣被他緊緊吮住,伴着葯香的苦澀在兩人的唇齒間蕩漾開來,灼熱得讓人意亂情迷。

骨節分明的手指不知何時插進了她的發間,將她的唇吻得更深,細密地摩挲纏綿在臉頰和耳際,像是一枝柔軟的羽毛撫過心間,雖然無措,卻還是忍不住隨着他唇上的溫度沉浮。

舌間輕輕舔上她的耳際,突如其來的濕滑和吮吸讓她有種要被吃掉的錯覺,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聲,他吮得那樣用力,急促的呼吸充斥在緊密的懷抱之間,像是要將她鑲嵌在自己的血肉里,良久之後,他放開她,總是清澈的眸光氤氳出一團水霧,伴着些許未及回神的迷離。

她聽到他在耳邊輕喃:「這次的葯確實比往日的好喝。」

元日乃是一年之首,辭舊歲迎新年,不論對升斗百姓還是皇室朝臣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節日,從農曆臘月二十三日開始便已經算是步入了新年,置辦年貨,祭灶送神。

上京作為慶元朝的皇城,年味比之其他州府更為熱鬧繁華,買糖餅、打年糕、蒸棗栗,家家都忙得不亦樂乎。

而沈府作為一個一到過年就將所有僕從打發回家的神奇存在,在這個時候就顯得更為忙碌了,糖餅得自己起了大早去搶,年糕得父女倆掄着胳膊去打,就連棗栗都得一個一個將殼剝下來去蒸。

最關鍵的是,沈括還要在這個時候準備出東西來送禮,哪位大人喜歡什麽,哪位大人忌諱什麽,在他的小本子上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針對這件事情,父女倆其實是開過會的,因為沈衡實在不能理解,身為一個連祭壇上掉下來的香灰都要仔仔細細地收好,沒拿過宮裏一針一線的清官,到底有什麽禮好送的,她爹壓根就不想陞官,對生活也沒有過高的要求,有必要上至一品,下至七品的全送上一遍嗎?

但是她爹卻覺得送禮這種事的境界是不同的,同僚之間送禮送得高尚文雅,那叫聯絡友情,打通人脈;送得低俗諂媚,那就是不光彩的勾當了,沈衡對此一直都是抱着一種要不是因為您是我親爹,我早就翻臉走人的念想默默地忍受着,但她沒想到的是,當突然發生變故的某一天,送出去的禮當真發揮出了它驚人的價值。

紅紙、年糕、木錦盒,這是她臨出門前沈括叮囑她要買的三樣東西。

沈括的字寫得不錯,是時常主持祭祀慶典的人,在同僚心中多少都帶着一點福氣,所以每逢這個時節討要他的墨寶,獲得幾幅春聯,是他們較為喜歡的禮品。

年糕代表年年高升,送禮必備,之所以連這尋常的東西也要出來買,實在是父女倆打年糕打得手都快要斷掉了,只好狠一狠心去買現成的。

置辦年貨的市集,每逢這個時節都能很全面的顯露出一個王朝的人民有多麽的繁盛強大,子嗣有多麽的枝繁葉茂,放眼望去那片人海,哪裏還能有下腳的地方?

這裏地處上京與銅縣的交際,路程稍遠,但價格便宜,甚至許多小商販都會在這裏買上一些,再轉手以較高價拿到城中的市集上去賣。

一到過年就銀兩吃緊的沈府自然會選擇在稍遠一點的地方購買,沈衡嘴裏叼着根稻草蹲在一塊石凳上,默默搜尋着人群之中的空檔。

「等下我買好了東西會以煙花放出一個暗號,你和桂圓幫忙接應我,幫我把東西接住就行。」裏面的情形她大致看過了,縱身跳進去的可能性很大,但全身而退的可能幾乎沒有,既然蘇月錦過來湊熱鬧,她自然得物盡其用一下。

「我大致看了一下,紅紙是在最東邊的角落裏賣,那裏的人潮最凶最難過去,我會先去那裏,等下拋出來的時候你務必要接住,還有……」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想問他到底有沒有在聽,這真的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卻愕然地發現地上已經擺放好了她所需要的三樣東西,數量只多不少,整整齊齊地放在哪裏。

端坐輪椅之上的蘇月錦正在氣定神閑地在指示桂圓,「我要吃那個江米果,還有掛在竹竿上的那是什麽東西,你買回來給我看看。」從來到這裏開始,他的臉上就帶着一種饒有興緻的興奮,但那個江米果比紅紙的位置還要遠,桂圓公公怎麽可能……

「都閃開!」隨着那一聲大喝,桂圓公公回答了沈衡心中的疑問。

人潮之中,但見那個肥碩的身影迅速撥開人群,以一夫當關,萬夫莫擋之勢生生擠出一條血路,毫不費力地往返,若不是耳邊如此嘈雜,沈衡差點就以為眼前的人只是幻像,桂圓公公過是在平地里走了一遭罷了。

拿着熱呼呼的江米果,蘇月錦大方地餵了沈衡一塊,「還有什麽要買的嗎?讓桂圓一併買了。」

沈衡死命地搖頭,只是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桂圓公公,誰說高手只在民間,她真的是小看了這位公公的實力了啊。

大年夜那天,沈衡的娘出乎意料地沒有回來,她爹傻乎乎地穿着一身倜儻長衫,將一把摺扇搖得冷風陣陣也不自知,她和蘇月錦窩在炕上看着窗外,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己的爹像一尊望婦石。

「你不回宮裏真的沒事嗎?」大年夜,宮中會大擺家宴,若是讓北靖帝他老人家知道自己的兒子在陪別人的爹過年,總歸是說不過去的吧。

「我在,頂多也是喝一盞茶便走。」

新年本該是熱鬧而質樸的,他不喜歡那些阿諛奉承的嘴臉,再精緻的宮燈都不及這寧靜小院裏的兩盞紅燈籠來得踏實。

沈衡沒有說話,只是將他身上的狐裘攏了攏,但凡身分高貴的人,多少都會帶着一些旁人沒有的優越感,她曾一度認為即便恣意如他也會在許多細節上同自己的生活格格不入,就如置辦年貨那天,她真的很擔心他會攔住自己,然後命人從宮裏拿些現成的東西回來,因為當年的林羲和就這樣做過,帶着悲天憫人的施捨。

事實證明她錯了,他不但陪着她一同來置辦,還很樂在其中的享受當中的樂趣,就連祭灶神那日都正兒八經地在那畫像前嘮叨着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他是那樣真實,不似那些鏡花水月,她甚至在想,如果嫁給了他,或許真的是件不錯的事情。

屋子裏的門不知何時被推開了,鄰家的小孩子凌源歪着胖嘟嘟的小腦袋對着他們微笑,「沈姐姐,我娘讓我送些餃子給你們吃。」那憨厚的樣子像極了年畫上的福娃娃。

沈衡笑着接過,一把抱起胖胖的凌源,「幫我謝過你娘。」順便將一條拴着銅錢的紅繩繫到了他的脖子上。

凌源在她懷裏咯咯地笑着,「這個漂亮哥哥是不是姐姐的相公啊?長得比咱們巷口的張秀才還好看。」然後調皮地一骨碌爬下來跑走了。

「小孩子就是喜歡胡說。」她略有些尷尬地回頭。

身子卻在這時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伴着淡香的暖意鋪天蓋地的襲來,蘇月錦說:「阿衡,等我自奉蕪山回來,我們就成親吧。」

他體內的餘毒在春交的時候會發作,他不想嚇壞了她,過了這一次他便可以好了。

「誰、誰說要嫁你了。」她羞紅着臉瞪他,卻被他溫柔的吻上唇角。

「我們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子時的煙火劃破天際,絢爛了整個夜空,又是一年冬去春來,似乎真的有什麽要生根發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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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舉案奇霉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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