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4)
當年劉建明與另一個Mary離別時,耳畔傳來的也是這首歌。劉建明回頭看Mary:“沒有壞啊。”他發覺Mary神情獃滯,近乎沮喪,他心裏一涼。“今早Hi-Fi店的人來過,一個長了須的男人,他替Hi-Fi調了音,留下這張CD給你試機,我聽了。”劉建明震懾,Hi-Fi店?長了須的男人?Mary儘力擠出笑容,然而徒勞無功,她的眼光渙散得像一個失掉生存動力的人:“你吃了早餐沒有?我幫你買……凍奶茶?……菠蘿油?”劉建明勉強笑着答:“好的。”Mary支起軟弱無力的身軀,轉身欲走,可是憋着的鬱結叫她無法承接,她掙扎着是否應該扮作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她緊張地摳手指。沒處出氣的難堪叫Mary無法忍受,她轉身望向劉建明:“那部小說我無法寫下去呀……”Mary稍作遲疑,她知道接着的話一說出口,淚水便會奪眶而出:“我根本不知道那個是好人還是壞人,”她咬一下牙,“這一點,我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說罷Mary轉身離開,劉建明欲追上前安慰,這時從喇叭傳出韓琛的聲音。“下星期再到貨。”還有劉建明自己的聲音:“現在重案組盯得很緊……”“你忙你的吧,我這邊不用你憂心。”“上頭已勒令調查誰是內鬼,我怕我辦不來……”“原來你不是擔心我,是擔心自己,劉Sir!”劉建明憤怒到極點,他把領帶扯下,大力摔到地上。明明美麗的果實已經觸手可及,為何在瞬間又變得遙不可及了。希望,失望,希望,失望,這種周而復始像是永無間斷的煎熬,到底在何時才肯撤離?“呀——————!”劉建明高聲咆哮,發泄不忿,他在心裏咒罵陳永仁愚蠢,自討苦吃。不是嗎?假如陳永仁沒有發現那個公文袋,假如陳永仁不再追查下去,那麼,他就可以做回好人,而陳永仁也可以取回警察身分,大家各得其所。這時,廳中的電話響起。“如何?那部音響播放人聲是否不錯?你的珍貴錄音我手上還有許多,要我拿去警局給大家欣賞嗎?”陳永仁正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從這裏,可以看見劉建明所居住那幢大廈的出入口,十多分鐘前他目睹劉建明回家,剛才看見Mary哭着離開。“不用嚇唬我,你想怎樣?”“我要取回身分。”“如何還給你?”“在家裏等我電話。”陳永仁掛線,劉建明叫自己冷靜下來,盤算對策。劉建明思前想後,陳永仁擺明不會放過他,他知道自己只餘下一個選擇——幹掉陳永仁。他是逃犯,處決他后要解釋一點不難,困難只在於他必須單獨行動。陳永仁也並非傻瓜,他約劉建明出來,當然沒想過他真的會還他身分,何況他的身分根本不在他手上,是在警員數據庫內——假如還未被刪除的話。他的目的,是要把劉建明脅持,然後握着這個籌碼與警方的更高層談判,爭取機會把事情抽絲剝繭。他吩咐Hi-Fi鋪店主寄出的帶子,收件人是梁總警司。一個小時后,陳永仁再致電劉建明:“時間三點鐘,地點黃Sir被推下樓的天台。”劉建明到達大廈,一個穿着西裝的男子跟在背後,劉建明所乘的升降機門關上,男子步入大堂,抬頭看着樓層顯示。在升降機內,劉建明探手到腰間,把槍袋的鈕扣鬆開。步出天台,他環視四周,空無一人。突然,他隱約看見一個身影閃過眼前,定神一看,原來是對面大廈玻璃幕牆的反映,劉建明趕忙回頭察看,可沒有人,待他再回過神來,只感到腰背已被一支似乎是槍管的硬物頂着。這個天台的地形佈局,陳永仁當然比首次前來的劉建明熟悉,他約劉建明到這裏會面,是先佔了地利,而且,他還相信自已佔了人和,他相信在這裏枉死的黃Sir,會助他一臂之力。劉建明慢慢舉起雙手,顯得氣定神閑。陳永仁右手持槍,用左手撥開劉建明的西裝褸下擺,從他腰間拿走手銬,把他的雙手扣在背後。接着陳永仁從他的槍袋中拔出手槍,用單手退出彈盤,把內里的六發子彈傾卸到地上。劉建明側着臉,注視身後陳永仁卸彈的手法,讚歎道:“十分純熟啊。”陳永仁不屑地說:“我也讀過警校的。”劉建明故作輕鬆:“你們這些卧底真有趣,選擇見面的地方,總是天台。”“而你選擇伸手不見五指的戲院,”陳永仁冷笑,“因為我與你不同,我見得光。”劉建明頓然語塞。“我要的東西呢?”陳永仁問。劉建明轉過身,訕笑着面對陳永仁:“我要的東西你也不會帶來吧。”陳永仁不以為然:“那又怎樣?約你上來曬太陽?”劉建明抿一抿嘴,誠懇地提出請求:“給我一次機會。”“如何給你機會?”劉建明由衷地說,儘管聽起來近乎幼稚:“我以前沒有選擇,現在我希望做回好人。”陳永仁心頭一軟,做卧底的無奈他當然明白,然而這是兩回事,他咬一咬牙:“那好!你跟法官說吧,看看他會否給你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