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要采
楊建國被人扶起來的時候,心中感慨萬千。
他視物不清,剛才不小心撞到燈柱,即刻頭暈眼花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身來。
在地上躺了能有十分鐘吧,他估計。
也沒有半個人來扶他。
打電話報警的人倒是有幾個,可又有什麼用呢?
地面溫度那麼高,就這麼躺到救護車來,就算原本沒什麼大礙的人,大概也得中暑。
像他這把年紀,還不得去掉半條命?
想到這裏,楊建國看了眼不發一言攙着他的年輕人,素來嚴肅的面容,難得柔和了幾分。
“麻煩你扶我去那裏。”他指了指不遠處的靠椅說。
謝四平瞟他一眼,然後打量了一下距離,最後抬頭看了眼燈柱,才點頭。
楊建國覺得這年輕人的反應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
坐上靠椅的那一刻,年愈古稀的楊建國,才算覺得自己的老胳臂老腿,算是各歸各位了。
“年輕人,你也坐。”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謝四平想了想,點頭坐下了。
他正好走得有些累了,這處正是樹蔭,倒也舒服。
“謝謝你!”
“不用!”謝四平半垂眼皮假寐,明顯不想搭話。
楊建國愣了愣,隨即搖頭苦笑,心想如今敢這麼冷待他的人倒是不多,小輩里除了他的寶貝孫女,這年輕人算是第二個。
對了,他的寶貝孫女怎麼還沒來呢?
“爺爺,爺爺……”
剛這麼想着,聲音就從不遠處傳來。
“別慌,爺爺在這兒……”
…………
謝四平抬眸。
就見迎面奔來一個滿臉焦急的女孩。
女孩20來歲,短髮齊耳,身材婀娜高挑,堪比模特,五官既有東方人的精緻,又有西方人的立體,一眼望去就像個混血美女。
可惜這美女,脾氣似乎不太好……
…………
“爺爺,您怎麼能這樣呢?”
楊似葵見到爺爺沒受什麼傷,精神也還不錯,心裏的擔憂即刻轉為怒火,噼里啪啦教訓起來,語速頗快。
“明明答應了今天跟我去做白內障手術,卻偷偷逃跑。
明明知道自己眼睛看不清,既然偷跑了,就打個車回家嘛,跑來這幹啥呀?
您知不知道接到您求救電話的那一刻,我有多擔心,多焦急……”
楊建國有些愧疚,但也尷尬。
他偷瞟了謝四平一眼,然後可憐巴巴看着孫女。
“好了好了,葵花兒,這些事我們回家再說吧!”
看着滿頭花白的爺爺,楊似葵有些心軟,便冷哼一聲,暫且放過了。
“對了,葵花兒,多虧了這個小夥子,是他扶爺爺起來的。”
“是嗎?”
楊似葵的視線,這才轉移到坐在一旁的年輕人身上。
這人二十三四歲的年紀,身高大約一米七五,上身穿一件洗得發白的淺藍色t恤,下身穿一條黑色牛仔褲和一雙廉價的人字拖,再配上一張最最普通的大眾臉,是丟在人堆里一眼認不出的類型……
但一身冷峻的氣質,卻有幾分出彩。
“這位先生,很感謝您幫助我爺爺,為了表達我們最真摯的謝意,我想邀請您……”
“不用。”謝四平垂下眼眸,語氣冷淡。
楊似葵先是一愣,然後有些惱火。
心想這人也太沒禮貌了,不但打斷她說話,還一個正眼也沒有。
她可是美女……美女……好不好?
難道不夠格入他的眼?
楊建國見識過謝四平的冷淡,怕孫女麵皮薄尷尬,急忙打圓場。
“小夥子,我知道你做好事不求回報,但今天這事兒,咱們祖孫倆真該好好謝謝你。”
楊建國不知想起什麼事,突然嘆了口氣說:“如今這世道啊,好人不少,卻都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心,加上了一道保險鎖……”
楊似葵斜睨謝四平一眼,想到爺爺躺在地上時的無助……心裏的那一絲怨念也就散了。
“你說扶一個跌倒的老人又能怎麼了?訛人的老人萬中有十就算多了,難不成遇到的都是個會訛人的?你看你扶我了,我有訛你嗎?我只想着要怎麼好好報答你呢。”
說到這裏,楊建國有些激動,扯着謝四平的袖子說:“因噎廢食是不可取的,看到老人跌倒,就該像你這樣毫不遲疑扶起來,你說對吧?”
“不對。”
“啊?”
楊建國怔住,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楊似葵眉頭一挑,疑惑問:“既然你不贊同,那又為什麼扶我爺爺呢?”
只見謝四平抬頭望向不遠處的燈柱,淡淡說:“因為……有攝像頭。”
…………
某人離開好一會兒,楊家祖孫才回過神來。
楊建國扶額說:“不管什麼樣,人家畢竟幫了我……你不該說那些難聽的話。”
“誰讓他把您當賊防着?”
“哎!這也不能怪他,他那也是在保護自己嘛!要怪只能怪如今的媒體,盡報些老人訛人的新聞,被扶老人報答恩人的,卻不知道宣傳一下……”
“反正我不喜歡他!”
“葵花兒,其實那小夥子還不錯,人誠實也聰明……”
“確實聰明,別人都沒想到攝像頭,就他想到了……”
…………
夕陽西下,太陽就快落山了。
謝四平卻沒有回家。
此時他正蜷縮着身體,躺在一處人跡罕至的草地上,痛苦地抱着腦袋呻吟。
就在剛才,和楊家祖孫分開不久,他就覺得頭痛了。
後來腦海里莫名出現一個胖娃娃。
那娃娃圓臉,大眼睛,唇紅齒白,白嫩的四肢如藕節般粗壯,圓滾滾的身體穿着一件大紅色的肚兜,看上去十分可愛。
如果忽略他透明的頭髮,和毛絨絨的尖耳朵,倒和人類三四歲的小孩一般無二。
“你是鬼怪嗎?”
謝四平強壓着心底對未知的恐懼,和腦海里劇烈的疼痛,嘗試與之溝通,沒想到對方還真會說話。
“乾巴乾巴你才是鬼怪呢,你全家都是鬼怪……”
“乾巴乾巴你這個大騙子,騙苞子和你融合……嗚嗚,苞子要媽媽……”
“…………”
十分鐘后,謝四平連哄帶騙,總算從這個名叫“苞子”的外星人嘴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他喘着粗氣,倚靠一根粗壯的樹桿,心裏想着老歌里唱的詞兒果然有道理。
“路邊的野花不要采”,還真是一點都沒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