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再卜，葉青

黎梓軒卧在桌子上，不知不覺之間，他竟然伏在桌子上睡著了。有理子將一件風衣披在黎梓軒身上，微微笑着，看着黎梓軒的睫毛，那長長的睫毛跳動着，彷彿有精靈在上面起舞一般。黎梓軒突然驚醒了，他看到有理子，微微笑了笑。

“你還沒睡！”黎梓軒輕聲說道。

“你睡在這裏，我怎麼好去睡呢？”有理子微笑着說道，“去床上睡吧，在這裏睡，不會着涼嗎？”

黎梓軒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一直疲憊的很。有理子挽着黎梓軒的臂膀，走進卧室里，雖然是寄宿在李家，可是在李家也就像是和自己家裏一樣。當初也是這間卧室，作為了黎梓軒和有理子的婚房。

“梓軒，休息了嗎？”李琰嘉突然扣響了門。

黎梓軒微微皺起眉頭，輕輕用手指勾了一下有理子粉紅色的可愛鼻尖，“乖，你先去休息，師兄找我，應該是有事！”

有理子雖然不情願，卻也點了點頭。她清楚，自己的丈夫就是這樣，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有事情，就會馬上去做。自從好多年前就這樣了，這麼多年，一直沒有變過。

“去吧，去吧，我知道，你要是不去，一定會一晚上都睡不着覺的！”有理子不滿的說道。

“乖！”黎梓軒微微笑着，低下頭，吻了一下有理子的額頭。

老人手裏把玩着三枚金幣，金幣的一面是龍身人首的伏羲男神，另一面則是蛇身人首的女媧女神。這三枚金幣是用來占卜的，問卜者投擲這三枚金錢，通過金錢的正負面來占卜陰陽，問鬼神吉凶。

若是三枚金幣都是男神面向上，就是老陽，若都是女神面向上，便是老陰。這兩種都是變卦，老陽變卦為陰，老陰變卦為陽。若是兩枚金錢是男神面向上，另一枚是女神面向上，就是少陽。若是兩枚金幣女神面向上，一枚男神面向上就是少陰。共卜六次，然後將每一卜的陰陽都記錄下來，得出一個卦象，然後通過卦象占卜吉凶。方法雖然簡單，卻要求求卜者真誠潛心問卦，又要解卦者的正確解讀。所以也是一種很複雜的占卜手段。

黎梓軒推開書房的門，走進書房裏，看到老人，然後驚訝地愣住了，這個老人正是當初在金三角為他占卜的人。可是為什麼這個老人會來找自己呢？是為了當初的卦象嗎？說實在的，黎梓軒並不很在乎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先生，是您！”黎梓軒恭敬地問候道，“不知道先生找梓軒有何貴幹，是要為梓軒再卜一卦嗎？”

老人搖了搖頭，“卦象這種東西，也是要緣分的，不是想卜就卜的。”

黎梓軒坐了下來，他自己也是精通易經的，對於陰陽占卜還有卦象這種東西，他自己也有着很深的研究。

“其實，”老人說道，“卦象占卜這種事，只是一種哲學和心理學的事情，要會察言觀色，學會看人臉色，看出人的性格，再給他適當的卦辭就行了！”

黎梓軒點了點頭，這種事情他是知道的。所謂卦象，也是這樣解釋的東西，也是一種華夏自古以來的哲學觀念。

“就像是公子您當初的卦象。前五卦都是老陰變卦，只是最後一卦，沒有占卜出來！”老者輕聲說道，“前五卦都是老陰變卦，也就是陽，如果最後一卦還是這樣，那就成了至陽的乾卦。象徵著天，廣袤無垠，無窮無盡，幽深玄奧，複雜精妙又至陽至博，易經上講，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占卜出這一卦的人，會成為君王。”

“如果是少陰卦，就成了陰，就是大凶之卦，”黎梓軒輕聲說道，“卜得這一卦的人，會死在成為君主的路上。”

老者點了點頭，就像黎梓軒說的一樣，卜到那一卦的人，都不得善終。或者有一種很確切的說法，龍戰於野，其血玄黃。卜到那一卦的人，會是英雄，卻一定是悲劇英雄。這些英雄就像是普羅米修斯一樣，將火種帶到人間，卻會受到命運的懲罰。

這就是命運，英雄的命運，關於英雄的命運，只有兩種，成功，或是失敗。他們是手持火把的人，不用火把照亮世界，便會被那火吞噬。這也是歷史上所有英雄的悲劇。

“那麼，先生這次來找梓軒，是為了什麼呢？”黎梓軒輕聲問道。

“再為公子卜一卦！”老者笑了笑，將手中的三枚金錢丟給黎梓軒，“公子，你又入局了。開始了！”

黎梓軒微微笑了笑，將三枚金錢隨手放進筆筒里，然後搖動起來，最後倒出三枚金錢，竟然又都是女神面向上。

“老陰化少陽！”老者讀出卦象。

黎梓軒繼續搖動，然後倒出金錢，還是三枚都是女神面向上。

“老陰化少陽！”老者繼續讀卦。

黎梓軒微微笑了笑，他看了老者一眼，繼續搖下去。

“老陰化少陽！”

“老陰化少陽！”

“老陰化少陽！”

連續五卦，竟然還都是老陰卦，簡直和當初在金三角一模一樣。黎梓軒深吸了一口氣，又把三枚金錢放進了筆筒之中。

這是最後一卦了，黎梓軒也緊張起來，他閉上眼睛，卻沒有像當初在金三角一樣看到恐怖的一幕。三枚金錢滾落出來，老者看着最後的三枚金錢。

“老陰化少陽！”老者讀道。

這是最後一卦了，乾卦，大吉之卦象。

老者微微笑了笑，“恭喜公子，看來您終於放下心魔了呢！”

黎梓軒愣住了，他沒有聽明白老者到底在說什麼。

老者微微笑着。“所謂命運，其實就是人本身，人的性格，人的經歷，人若是存有心魔，又怎麼會卜出吉祥呢？公子之前有心魔，所以吉凶難定，現在公子沒了心魔，自然是大吉，這就是命運本身，也是卦象本身！恭喜公子！”

“您，到底是誰！”黎梓軒皺起眉頭問道。

“我的名字，葉青！”老者答道。

黎梓軒瞪大了眼睛，葉青這個名字聽起來雖然平常，可是對於青囊宮弟子而言，卻是如雷貫耳。青囊宮的規矩，每一屆弟子都只有三個，每一屆弟子中，只有一個可以接任青囊宮掌門一職。而沒有成為青囊宮掌門的人，都會慢慢淡出世人的視線，消失在江湖之中。葉青就是這樣一個人，可是，他本來應該是成為青囊宮掌門的。

但是令黎梓軒最驚訝地，不是因為葉青這個名字，而是因為葉青並不是這一屆，或者上一屆，再或者上上屆的青囊宮弟子，他是數百年前的青囊宮弟子，也是青囊宮自從建立以來，最為傑出的青囊宮弟子，精通醫術，精通權謀之術，精通易學占卜之術，更主要的，他精通毒術，萬鬼貼，就是他的傑作。可是，數百年前的人，還會活到現在嗎？也許旁人不怎麼相信，可是黎梓軒相信，萬鬼貼，說到底是長生藥，如果當年葉青製作出萬鬼貼不是為了用毒，而是為了永生，那就有可能，葉青一直沒有死，而是活到了現在。只是，他隱藏起來了，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您……真的是葉青？”黎梓軒輕聲問道。

葉青點了點頭，“當年，那個皇帝妄想着長生不老，於是找到了我，企圖通過青囊宮的醫術滿足他長生的幻想。”

黎梓軒聽着葉青的講述，那段歷史，黎梓軒也知道一個大概，在青囊宮的文獻上記載，當年皇帝召見葉青，詢問長生不老的法門！但是明確的記載也只有這些而已，再之後的記載，就含糊不清了，只是說葉青沒有正面回答皇帝，只是說通過醫術是不可能讓人長生不老的，但是其他的方法就不知道了，再之後，葉青就研製出了萬鬼貼，這是葉青在歷史中最後一次出現。再之後，他就永遠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之中。

沒人知道他有沒有做出長生不老的神葯，也沒人知道他做出萬鬼貼那種劇毒是為了什麼，更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但是人們知道的，在葉青離開后，皇帝也駕崩了！

“那個愚蠢的皇帝試圖用我的家人，用青囊宮來威脅我，要我幫助他長生，”葉青憤憤地說道，儘管過去了這麼多年，他提起這件事來還是氣憤不已，“可是我得到了你的先人的幫助，你的先人，黎劍靈，相信你也知道她吧！她動用了黎家的力量，幫助我刺殺了皇帝，我也因此而自由！再之後我答應了黎劍靈，從此隱匿了起來！”

黎梓軒皺起眉頭，黎劍靈，那是黎家的一代雄主，也是黎家歷史上唯一一個女性家主。他相信葉青說的話，因為只有切身經歷過那些事情的，才能懷着當年的激動與憤怒將這些事情敘述出來。還略帶着一絲歷盡滄桑的坦然與寵辱不驚。

“那……萬鬼貼……”黎梓軒輕聲問道。

“萬鬼貼？”葉青皺起眉，“是說我最後做出的毒藥嗎？那可不叫什麼萬鬼貼，我叫他涅槃毒！”

涅槃，鳳凰浴火涅槃重生，倒也符合這令人長生不死的靈藥。

“你服過那葯了，對吧！”葉青的臉色突然變得猙獰又恐怖，好像來自地獄的惡鬼一般。

黎梓軒感覺自己彷彿要窒息了一般，那好像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與敬畏，不只靈魂，就連身體也出現了細微的變化，黎梓軒甚至可以明確的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好像停止了流動。整個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好像窒息了一般。他還從來沒有這樣過，不得不說，這種感覺真的糟糕極了，像是死神被更厲害的死神凝視了，他的眼瞳慢慢泛起紫色，恐怖的氣息從他身上爆發出來，和葉青的氣息碰撞在一起，好像連空氣都盪起了漣漪。

“很好，”葉青突然笑了笑，剛剛恐怖的氣息也瞬間煙消雲散，“像你這麼膽大的人，已經不多了，竟然能解出涅槃毒的秘密，還用它得到了永生！”

“這不是我做到的，而是我的姐姐！”黎梓軒微微喘息着，“是她，解出了涅槃毒的秘密！可惜，她沒有完全解出來，不然，她就不用死了！”

葉青愣了之下，然後微微笑了笑，“那還真是遺憾啊！”

“不知道葉青前輩這次來找梓軒，是為了什麼？難道只是為了一卦？”黎梓軒問道。

“當然不是，”葉青嘆了口氣，“是為了涅槃毒，我在金三角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用了涅槃毒，但是那時看你還被心魔困擾，所以很多事情沒有和你說！”

葉青低下頭來，“你以為長生是好事嗎？才不是好事，長生不死，就要看着自己的親人，朋友一個又一個離開，然後結識新的朋友，收穫新的親人，再這樣看他們離開，這樣一直沒有盡頭，就像是走過千百年的孤魂野鬼，除了孤獨，什麼也沒有了！”

黎梓軒看着葉青，長生的確很吸引人，但是長生的後果，也是千百年的孤獨，孰輕孰重，恐怕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幾百年了，我自己都記不清了，我一直活着，想死也死不了，就這樣成了活死人！”葉青輕聲說道，“從金三角后，我就一直關注着你，所以，也知道你的事情，在你離開黎家之後，我想，你應該已經放下了一切，這件東西也可以給你了！”

葉青說完，將一瓶碧藍色的液體扔給黎梓軒。黎梓軒接住那液體，有些好奇地看着葉青。

“兩百年，兩百年裏，如果你厭倦了永生，可以用這個破掉涅槃毒！”葉青嘆道，“可惜，我已經不行了，時間太長了，涅槃毒已經滲入到了我的血肉之中，骨髓之中，我身體的涅槃毒，已經沒辦法了，所以我想勸你一句，長生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好，你還有兩百年的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好了，黎公子，多有打攪了，小老兒，告辭了！”

黎梓軒看着葉青的背影，微微笑了笑。

“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