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白或皇后群體

開場白或皇后群體

一個秋風蕭瑟的夜晚,我用簽字筆在一張仿舊紙上隨手劃下一些奇怪的線條。10歲的兒子看了,說:這是長着羽毛的蛇。其實是個女人。一雙手誇張地畫得很長,長到變成了樹木的枝條。很美的,枯澹的枝條。又象梅花鹿的一副巨角,在女人頭頂的上方綻開,女人的頭髮象柔軟的絲綢一樣纏繞在那些枝條上。那些紛繁的線條一根根拔而起驚心動魄,因此把女人的臉襯得十分漠然。那是一張完全靜止的臉。我沒有忘記在她的眉心點上一顆痣。我塗抹她嘴巴的時候浪費了許多黑墨水,為的是讓她的嘴巴顯得妖媚而濃艷。她的**自然就是懸挂在枝幹上的果實,腰肢的線條閃動了一下在臍部那裏消失了,下體變成了蟒蛇規整的花紋,在靜靜的盤恆中緩緩流瀉着美麗。只是因為畫手臂上的飾物,一滴墨水慢慢洇開,破壞了畫面的整體感。於是我只好順勢把那黑墨水畫成黑色的羽毛.許多年之後我才知道,羽蛇,是遠古時代人類對於太陽的別稱。我的太陽在我的筆下誕生了,它誕生得如此偶然,令我猝不及防。羽蛇其實是我的家族中的一個女人。我對於家族的研究已經有若干年了。在我看來,家族與血緣很有些神秘,而母系家族尤甚。為了看到它是如何形成的,現在我們可以選取一隻非常大的國際象棋棋盤,在棋盤中心置一皇后。她不允許移動。但是允許兵在棋盤上四個方向的任何一方移動,從棋盤邊緣上的隨便什麼起始點起步,按照指示完成隨機的、甚至醉酒者那樣凌亂的起步,每一步的方向是從四個相等機率的方向中選定的。當一個兵到達緊靠原始皇后的一個方格,它自己就變成新的皇后,也就不能進一步移動了。最後,一個樹枝狀的、而不是網狀的皇后群體逐漸形成,這種神奇的樹枝,在現代物理學中,叫做“威頓──桑特DLA簇”。這神奇的樹枝就是血緣。血緣使我們充分感受到現代分形藝術的美麗。血緣是一棵樹,可以產生令人迷惑的錯綜複雜的形態,感受到它們與真實世界之間深奧而微妙的關係。經過多年的研究,我終於了解了我的母系家族產生的樹形結構圖。或者說,皇后群體。在這張樹形結構圖中,羽蛇是最羼弱而又最堅韌的枝條,她顫巍巍以醉酒者的步伐起步,還沒有成為皇后就夭折了。但是羽蛇的夭折並不影響我這個家族的其它女人。金烏、若木、玄溟……她們都是遠古時代的太陽和海洋,她們與生俱來,與這片土地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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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中國女性文學力作:徐小斌《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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