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說自己是顧嘉夢，等着看這個穿越女驚慌失措臉色蒼白的模樣，然而真正受到驚嚇的卻是她自己，沒想到對方竟直接道破了她的姓名。

顧九九這個名字，她在這個世界沒有對任何人提過，連顧彥琛都沒有，她一直以顧嘉夢的身分活着，這個名字不該有人知道，如今忽然被人叫破，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腦海中瞬間浮上許多念頭。

不會是顧彥琛，顧彥琛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當她是真的妹妹。

難道說，如同她有原主的記憶一樣，這個穿越女也有了她的記憶？

恐慌如海浪般撲面而來，瞬間將她淹沒，她只覺得全身冷颼颼的，風一陣一陣吹在她身上，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難怪這個穿越女能輕而易舉收服顧家上下，還能得到公主青睞，原來是因為有了所有的記憶。

這世界可真不公平，她付出了那麽多，到頭來卻是為他人作嫁。

顧嘉夢嘆了口氣，「看來，我沒猜錯了，九九姑娘，別來無恙。」

很久以前，在她還是孤魂的時候，她也曾想像過和顧九九相見的場景，在印象中，顧九九堪稱完美，她在顧九九面前只會自慚形穢。

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她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錯了，她把顧九九看得太高，而這根本就沒必要，顧九九也是人，和她一樣是個普普通通的人，也許是她眼拙，現在的她看不見對方身上的光環。

顧九九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熟悉的容貌與陌生的表情，對方說些什麽，她一句都沒聽到，她只喃聲說道：「不可能……不可能……」

怎麽可能，即便真有她的記憶，也只會當她死了，不可能見到她活着還能這樣淡定，甚至道出她是誰，而且她現在換了身分與容貌，對方是憑藉什麽斷定她就是顧九九？

多半是仗着有了她的記憶來詐她，這麽一想，她不像初時那般慌張了，定了定心神之後，她道：「你有了我的記憶，你知道些什麽？」

「什麽？」顧嘉夢微愣，搖搖頭，「什麽記憶？」

見她一臉茫然，顧九九的驚慌漸退，恢復了幾分鎮定，對方如果不是撒謊，那麽就是心防太強。

可是自己也不差，對方就算有了她的記憶又如何，終歸不是她。

她上前一步，「別裝了，真沒意思，說吧，你的真名是什麽？」

顧嘉夢笑了笑，有些感慨，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她想問顧九九的問題竟被拋向她自己。

她是誰，她就是顧九九口中的顧嘉夢啊。

見她這麽笑，顧九九又起了幾分不安，「你笑什麽？」

顧嘉夢止了笑，「我笑九九姑娘明知故問，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嗎？」

「我怎麽知道你是誰？」顧九九冷哼一聲，「我又沒有你的記憶。」

不知道為什麽，站在這個穿越女面前，她竟莫名覺得低了對方一大截，明明自己是有備而來，也不輸對方什麽，可是，對前路的未知卻教她不安。

不等對方回答，她又道：「不錯，我的確曾是顧九九，可我也是顧嘉夢，我有原主的記憶，也有原主的情感，我們甚至連生辰都是同一天，她就是我的前世，是另一個我，或者就是我，只是多了一部分來自現代的記憶。小姐，佔着一個跟你毫無關係的身體，你就不覺得慚愧嗎？」

顧嘉夢聽得一愣，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哭笑不得，「我不明白我在自己的身體裏有什麽好慚愧的，九九姑娘，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不是你的前世啊，你有我的部分記憶是不假，但你有我的感情嗎？」說著搖了搖頭，「不見得吧。」

顧九九身子開始發顫，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真把自己當原主了啊。

她有點後悔自己不該經對方一詐就承認自己是顧九九，她做了兩年的顧嘉夢，也已經接受了這個身分，她願意就這樣生活下去。

可不料對方竟直接把自己放在原主的位置，並處處以原主自居，這般作態真是教人作嘔，不過是一個後來者罷了，居然這樣囂張。

一瞥眼，她瞧見不遠處正在向這邊張望的顧彥琛，先是一喜，繼而一怒，喜的是他也在，可以當場揭穿這穿越女的嘴臉，怒的是他果真毫無擔當，安排了她與穿越女相見卻自己躲開。

她朝他招手，揚聲喚道：「哥哥。」

顧彥琛避在一邊，遠遠看她們兩個交談，並不清楚她們說的是什麽，本想等她們熟絡了以後再出來，不過顧九九既然已經看到了他，也不好再躲，乾脆走了過來。

顧嘉夢看見大哥，隨即明白此事是他的安排，她並沒有想像中的生氣失落，只笑了一笑，「大哥。」

顧九九臉色微變，看得出來顧彥琛與這個穿越女的關係不差，雖然不及與她，她心中憤懣，她與顧彥琛共處兩載，竟比不上與這手段高明的穿越女相處的日子。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哥哥。」

她聲音輕軟，帶着不易察覺的委屈，讓人心生憐惜，顧彥琛心頭一軟，愛憐地輕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一轉頭，瞧見自己的親妹妹，他略顯尷尬地收了手，咳了一聲，「妹妹，我們先祭拜母親吧。」

顧九九點了點頭，模樣乖巧可人，口中卻笑道：「哥哥這話說遲了，妹妹一大早就祭拜過母親了。」

顧嘉夢正要答話，見此情景，原本要說的話只得硬生生咽了下去，她心口一陣翻騰，悶得難受，雖知道大哥與顧九九私下往來，卻不知道兩人親昵至此，當著母親的面，大哥喚別人做妹妹，他是不是真的忘了他妹妹是誰了？

她冷聲說道：「可惜家母福薄，只有一雙兒女，當不得九九姑娘的母親，九九姑娘有孝心，何不遙祭自己的生身父母？」

顧九九身子一僵，看向顧彥琛，他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實身分，只把她當成了原本的顧嘉夢，如今這穿越女這麽說，他會如何反應？

顧彥琛按按眉心，一面是親妹妹的咄咄逼人，一面是顧九九的楚楚可憐，他不明白妹妹為何刻薄至斯，顧九九願意祭拜母親是好事，何必非要阻攔，可是在母親墓前，他又不好指責什麽。

他猶豫了一下，沉聲道：「妹妹，九九也是妹妹啊，母親泉下有知，只會開心多一個女兒，怎麽會生氣。」

顧九九聞言如遭雷擊，腦海一片空白，似乎有人拿着鈸在她耳畔狠狠地敲擊，發出巨大的聲響，她怔怔地看向顧彥琛，喃聲道：「你……你說什麽……」

不過幾個字彷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聽在顧彥琛耳中卻細碎如同耳語。

他不明白為什麽顧九九的神情看起來很絕望，卻還是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我說，九九也是妹妹，母親泉下有知，只會開心多一個女兒。」

「你叫我什麽？」顧九九終於找回了聲音，死死揪着他的衣服，「你叫我，九九？」

他真的信了這個穿越女？

他真的太讓她失望了。

顧彥琛不明所以，點了點頭，「是啊，妹妹，你的閨名不就是九九嗎？哥哥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只是你一個姑娘家，總提閨名不大好。」

顧九九心神俱震，身子一軟，整個人往後仰。

顧彥琛大驚，連忙將她攬在懷裏，關切地問：「妹妹、妹妹，這是怎麽了？」

她一時氣結，半晌說不出話來，她深吸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目光越過顧彥琛，看向顧嘉夢，一字一字道：「你早知道了？」

所以才會這樣肆無忌憚、趾高氣揚？

顧嘉夢卻瞧也不瞧她，只對顧彥琛道：「大哥，以後你不用叫我妹妹了，我聽着不舒服，你自己叫着也不自在，今日當著母親的面，咱們不妨把話說清楚，你願意認妹妹是你的事情，我插手不了，也不會多加干涉，只是，你能不能不要把人帶到母親墳前來？」

「妹妹，我……」

「母親只有兩個孩子，臨終前還放心不下，我想，她不會樂意看到一個曾經佔了她女兒身體的人在她墳前叫她母親。」顧嘉夢勉強笑道：「大哥，我不再求你什麽，只這一件事，你能答應嗎？」

她終於明白，自己跟大哥不是同路人，既非同類，何必強求，他們兄妹終是緣分不夠。

顧九九被氣得不輕，她是代替原主活了兩年，可這個穿越女又是什麽東西？

她掙扎着從顧彥琛懷裏出來，一步一步走向顧嘉夢，「說我不能祭拜母親，那你又有什麽資格說這樣的話？」

顧彥琛忙上前一把拉住她，低聲斥責，「妹妹。」他知道她在氣頭上，但她實在不該說這種話。

顧嘉夢平靜道：「大哥，你就告訴這位九九姑娘我是誰，你告訴她，我有沒有這樣的資格。」

【第二十二章拒絕事實】

顧彥琛看看顧九九，再看看自己的妹妹，頭痛與煩躁交雜，她們兩個都是好姑娘，為什麽就是不能和睦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