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足教條(二)

十足教條(二)

北京的幾位作家,張潔、諶容、李國文紛紛動員王蒙添置一台電腦。一向自認為最能接受新生事物的王蒙,突然保守起來,怕打斷思路呀,怕改變秉筆疾書的情調呀……王蒙喜歡用他所信奉的理論去指導他的行為。他若知道一點兒道理,就會忠實地做理論的奴隸。乾脆說,有些時候,有些方面,王蒙是一個十足的教條主義者。他的教條,嚴重起來甚至使你受不了,使你覺得沒法兒跟他過正常的生活。遇到這種時候,我就想謝天謝地,幸虧他沒有什麼洋博士的學位,要不,還讓人活不活了!早在還沒有提倡家庭用電腦,更談不上普及電腦的時候,王蒙就感到在文字處理上應採取點兒什麼手段,有“改革”的願望。但到底該怎樣做,他也很茫然。80年代中期,王蒙託人從香港買回一架打字機,科達牌fortec中英文電子四色繪圖打字機,用卓士中文字母輸入,它的發明人是區卓煊先生。機子用起來非常煩瑣,很不方便,只可打個便條,無法用來寫大塊文章,很不實用,買來后頂多是孩子玩玩打字。機子長時間只有放在一邊沉睡,白花了那麼多錢。幾年後,北京的幾位作家張潔、諶容、李國文……紛紛都用電腦寫作。張潔從美國帶回一部電腦,用漢字拼音輸入法;諶容用五筆字型輸入法,他們都動員王蒙添置一台電腦。到了這時候,王蒙突然又保守起來,怕打斷思路呀,怕改變秉筆疾書的情調呀,總之,所有不用電腦的人對電腦懷有的疑慮他都有。最後還是張潔的一句話打動了他,張潔說,寫作最困難的是進入狀態,而有了電腦,寫作如同玩電子遊戲,它吸引你,使你樂於寫作。於是,1991年秋季,王蒙也購進了一部台式286,是三明電腦公司為他安裝的。王蒙的漢語拼音基礎好,一上來自然就用雙拼輸入法,很快能投入使用,他得意極了。不久,諶容向我們反覆宣傳五筆字型的優越性,說專業人員都用王碼五筆字型,基本沒有重碼,不必選字。當時聽后我很動心,我想既然這種方法輸入快,為什麼不試試呢?當年我家只有一部電腦,理所當然專供王蒙使用。我悄悄通過一位朋友的孩子,買來一份王碼五筆字型漢字輸入法的學習材料,自學背口訣,並找出它的輸入規律。但是我不能想什麼時候使用電腦就什麼時候使用,只能是偶爾練一下。不過,我操作上雖不熟練,理論上、程序上倒是完全弄通了。當時王蒙使用漢語拼音輸入法已經一年多了,我勸他改用五筆字型輸入法,他略有遲疑,下不了決心。湊巧諶容的長子梁左到家來說個什麼事,也勸王蒙一定要用五筆字型輸入法,他的態度誠懇、堅決,王蒙被他說動了。我看王蒙有意試用,藉此機會,我又鼓勵他一番。起先,我把材料交給他,他看了看,又把材料還給我,說:“什麼呀,太亂了,太複雜了,我不用它。”“你用吧,好學極了,你一定可以學會的。”我幾乎是在懇求他。我知道他根本就沒看進去,憑他的智慧,這算得了什麼,他肯定會很快掌握的。於是,我趁熱打鐵,提綱挈領地跟他說了說規律,記憶方法……果然,王蒙來了興趣,最初的幾日,每天晚上睡覺之前,我倆就一起背口訣:王旁青頭戔五一,土士二千十寸雨,……又是什麼:目具上止卜虎皮,日早二豎與蟲依,……我們還把各種簡碼背誦下來:一地在要工,上是中國同,和的有人我,主產不為這,民了發以經。我倆一邊學習一邊發牢騷:“什麼呀,什麼叫‘和的有人我’,‘民了發以經’呀!簡直不是人話嘛!”笑罵歸笑罵,反正口訣是背下來了。王蒙在學習使用五筆字型輸入法的同時,照寫文章。他從來都是邊用邊學,在用中學,以用為學,學了便用。我說,你這就寫起正經文章來,多慢啊,不如純技術地先練練。他有他的方法,沒採用我的那一套。果然,在改用輸入法之後的第二天,短文便寫出來了。大約三四天的功夫,他就初步掌握了規律。兩個星期後,他用起五筆字型輸入法時,已經基本勝任了。然後,王蒙變成了五筆字型輸入法的熱心鼓吹者,見了張潔向張潔宣傳,見了劉心武對劉心武勸告,並且把學習材料送到人家家裏,倒好像他成了王碼電腦的推銷員。可惜,他的宣傳收效甚微,那兩位作家誰也沒有採用他大力推銷的五筆字型輸入法。好笑的是,我教會了王蒙,自己卻只會紙上談兵,一台電腦一直由王蒙佔用,我很少有操作使用的機會。直至1993年4月我們在香港買了一台AST牌386筆記本式電腦,出門歸他用,在家歸我用,王蒙還用他的台式。值得說明的是,王蒙對電腦也是不惜血本,不斷更新,從286換成386,1994年一舉鳥槍換炮,用上了486、彩顯、多媒體……出門,帶上便攜式的;空閑時,先盡着他用,他不用時我用。1993年我們在美國哈佛大學三個月,王蒙用這台筆記本電腦寫了《失態的季節》裏的四章,它為我們立下了汗馬功勞。當我真的用電腦寫東西時,卻並沒用五筆字型,而是用雙拼輸入法——我的五筆字型輸入法,等於完全是為了王蒙學的,我把王蒙領進五筆字型輸入法的門,自己就放棄了——我認為雙拼輸入法用起來很方便,按字音,一般敲兩個鍵就行了,用熟了,選擇也很快。於是我又向王蒙出主意:千萬別用五筆,還要拆字,太分散寫作的思路,用雙拼吧!這回他說什麼也不聽我的勸告,認準了,就不改,他說自己已經不必先想着拆字了,已經形成條件反射、機械記憶,絲毫不影響構思。有很多朋友喜歡問:你用電腦寫作一定比手寫來得快吧?王蒙總是回答:寫作速度差不多——因為他手寫得很快,只是不大講究整齊和美觀,但是,用電腦來做修改、校對、編排、儲存、檢索、複製等工作則要方便得多。他還開玩笑說:自己的東西亂放,常常是寫好的作品不知哪兒去了,或郵寄過程中丟失了;這回可不怕丟了,因為電腦里還有儲存。尤其是寫了長篇,也不必打印,給對方一張軟盤即可,這樣也大大減少了排印的手續,各方都方便。我們的消費意識也在更新,起初,由於家裏只有一部電腦,當然是王蒙優先使用。有時他也很慷慨,“上午我用,下午你用。”我沒能欣然接受這種做法,而是說:“有時想寫,而不能寫;不想寫時,你讓寫也寫不出來。”反正沒能實現這種做法。當提起再買一部時,我又說:“家裏又不是開電腦公司的,幹什麼買這麼多呀!”如今呢,不僅我單獨有一部,而且全家加起來有9部:兩個兒子及一個女兒各兩部,還有一個快譯通。我們家差不多可以開一個小型的電腦公司了!我希望,能有哪一家電腦公司給我們家發一個率先普及家用電腦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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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拾瑣碎生活片斷:我的先生王蒙(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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