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
北方的天氣風沙大,客棧的門輕易是不開的。
廳里一盞昏黃的油燈搖搖晃晃,旁邊的胖夥計慢悠悠的打着盹,時間都過得緩慢了些。
這樣無聊的境地,總要找些樂子才好。
裏面的年輕弟子見着幾家長老紛紛回了房,不知誰一句話起鬨,大家圍在一起玩起了葉子牌。
牌面還是老闆從一張破爛的柜子裏湊出來的,邊角有明顯的磨損。
難得的一次放縱,權當進鬼蜮前最後的放鬆。
紀南風壓根兒不會打,但卻是贏得最多的那一個。
贏來的彩頭堆滿了半邊桌面,有些精巧的小玩意兒,還有價值不菲的兵器。
這哪裏是玩兒牌,分明是眾人在□□裸的大獻殷勤,故意讓她贏得高興。
偏偏正中間那位妖精一樣的人半點沒察覺的樣子,葉冥才不信她不知道這些人心裏面的算盤。
“哥哥,你要不要也去玩兒兩把。”葉麟放下手裏的寶貝香瓜,眼巴巴的對着面色不善的葉冥說道。
只要哥哥過去了,他就跟着坐到南風姐姐身邊去,他的小腦袋瓜子是如此盤算的。
“當然去。”葉冥咬牙憋出這幾個字,惡狠狠的看着那邊又贏了一把的紀南風笑得屋子裏的風景都綺麗了些。
到了飯點兒,凌長風和定一師太也結束打坐,各自開了房門往樓下走。
一推門卻被樓下興緻高昂大擺堵局的弟子們嚇了一跳。
原先負責放哨盯着長輩的弟子早將自己的指責拋到腦後,挽着袖子恨不得衝上去幫着發牌看牌。
誰也沒察覺,熟睡的兩尊長老已經醒來,站在樓上虎視眈眈的看着這群膽大妄為離了管束就要上房揭瓦的弟子。
凌長風還算相對鎮定的那一個,畢竟他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荒唐過來的,對於這些隔三差五就要破些清規的弟子還算有些容忍度。
定一師太就不一樣了,藥王谷的規矩一向比別的宗門嚴格些,而她本人更是循規蹈矩的代言人。
嚴肅的掃一眼座下沉迷的年輕面孔,還好大都是無憂谷的弟子。
師太的臉色好歹好看了些,冷冷對凌長風道“管好你的弟子。”
她覺得無憂谷的這些人就是隨了凌長風的散漫性子,差點就要帶壞她的弟子了,故而有兩分遷怒凌長風的意味。
凌長風摸着鼻子尷尬的應着,忽見下面一道欣長的背影站起了身,他認出這人儼然是師太新收的得意弟子,葉冥。
果然師太的臉色變了,凌長風幸災樂禍的笑容才透出來一星半點,下一秒師太的矛頭已經指向了他。
“你還有臉笑,都是你的弟子帶起的風氣來。”
定一師太拂袖而去,凌長風憋着笑,沒敢在她瞬間被自己弟子打臉的尷尬時刻湊上去搭話,轉而衝著下面的一群小崽子吼道:
“一個兩個都皮癢了是不是,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多修鍊些時辰。”
樓下的人猛的一聽見長老的聲音,反應過來便一溜散開了,提心弔膽的收斂起來,廳里瞬間安靜了下來,氣氛一時間有些詭異,連專心打盹兒的老闆也懶洋洋的睜開了好奇的眼睛。
好在凌長風並沒有再追究什麼,於是有人小聲抱怨了幾聲當哨兵的兩位師弟不夠負責,就又都散開了。
廳里頓時冷清起來,只有燭火意興闌珊的跳動着。
紀南風將贏來的東西一字排開,伸出修長的手指一樣一樣的清點着,晶亮的眸子像極了某種狡猾的小動物。
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蓬鬆漂亮的尾巴就要溜出來了。
葉冥看着她明媚的小臉,嘴角不由得生出了幾分笑意,連帶眉眼也柔和了些,乾脆將自己手邊贏來的東西也推了過去。
他就想看她高興的樣子。
紀南風卻頓時警惕起來,眯着眼睛審視他。
大尾巴狼轉性了?
葉麟敏感的發現自家哥哥臉色不似剛才那般嚴肅,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扭着屁股就往紀南風的凳子上爬。
小孩兒捲起的衣袖上,明晃晃是藥王谷的綉紋。
紀南風有些詫異,原來葉冥帶着弟弟,一起打包進了藥王谷。
她還以為葉家這位不擇手段往上爬的主,爭的必定是最強的宗派,抱的肯定是最大的大腿,結果怎麼跟她一樣,選了個大宗門裏面的吊車尾?
葉冥起初確實是打定主意要去最強的宗門的,半道卻被藥王谷的師兄拐跑了。
藥王谷以葯出名,有改善體質的良藥,他聽得動了心。
為了葉麟,他願意試一試。
“南風姐姐,雪豹呢。”
葉麟親親熱熱的靠着紀南風,拿一雙大眼睛左右尋找着自己的夥伴。
後院欄子裏的系統好似有心電感應一般,憋足了氣長吼一聲。
聽得旁邊的驢子直翻白眼。
“吃草去了。”
紀南風一邊答着一邊托着葉麟的背,怕他一不小心一骨碌就從凳子上栽了下去。
“這個要不要。”
紀南風心情甚好,從桌上一堆玩意兒里撿出兩件好看的,逗着身旁的小包子玩兒。
葉麟兩眼放光,喜滋滋的收下后,面色有些發紅,他扭扭捏捏的開口問道
“這是不是,書上說的信物啊?”
葉冥早在紀南風和自家弟弟旁若無人的拉家常的時候就開始不爽快,這時差點被葉麟一句話噎死。
信物?誰給他看的亂七八糟的書?
再一看那臭小子一副臉紅羞澀的模樣,他二話不說將人提了下來夾在臂下。
“該睡覺了。”
葉冥不顧葉麟掙扎,冷着臉將人拎上樓,臨了還頗為幽怨的看了一眼笑得捧腹的紀南風。
葉麟都得了兩件禮,同樣是舊識,他還借過她盤纏,怎麼就半點撈不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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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客棧都掛出了滿客的牌子,這樣荒涼的地段,也只有鬼域開結界的這幾日能吸引這麼多人。
第二日晌午,遮天蔽日的黃沙被風吹起,最終都往一個方向聚攏了去。
客棧里的人紛紛出了門走到街上去,各大宗門的長老走在最前帶路,浩浩蕩蕩的人群沒有一個說話的,生生走出了肅穆的氛圍。
鬼域,馬上就要開了。
客棧老闆搬出一張凳子將房門堵好,這風沙一吹就是十天半個月的事,不把門堵死了,哪哪兒都得堆一層沙。
留在客棧的葉麟哭喪着臉從門縫裏面找葉冥和紀南風的身影,小臉上是止不住的擔憂。
昨日哥哥又訓了他,可他一點兒也不記仇,他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就盼着哥哥和南風姐姐都完完整整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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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眼都是黃沙,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紀南風茫然的看着周圍一片荒涼的地界,意識到自己已進入了鬼域。
幾大宗門長老合力在結界薄弱處撐開了一個固定的出入口,大家從那裏進了鬼域,卻分散到了完全不同的地方。
紀南風抬眼望過去,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片廣袤的沙漠,周圍沒有半個人影,只有毫無生氣又空蕩蕩的一片黃。
天上的太陽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了,手邊又沒有植物或者別的活物。
紀南風抬手揉一揉太陽穴,她有些分不清方向了。
放下蔥白的手,她指尖滴出兩滴鮮紅的液體,蹲下身,畫出一道詭異的符號。
問靈,尋找靈氣聚集的方向。
在她的身後,黃沙突然咧開嘴,露出一大道笑臉。
紀南風還算運氣不錯,天黑之前趕到了一座古老的宮殿。
大概是年久失修,原本高大恢弘的建築物只剩了死氣沉沉的頹敗殘石,但總歸也是個遮擋風沙的好去處。
殿裏已經聚集了一批人,紀南風一一分辨過去,沒找到熟悉的面孔。
殿裏突然多出來一個人,原先的那一批自然很是警惕,等看清了紀南風的容顏,那些人的反應就不僅僅是一個怪異了。
疲倦不堪的眼神逐漸被恐懼和絕望佔據,沉默中一個女修已經發瘋似的朝着紀南風撲過來。
“妖女,我跟你拼了。”
紀南風避開她這毫無章法的一擊,手上不敢放鬆,心裏卻是狐疑不已。
這是什麼情況?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那邊一批人已經盡數撲了過來,大有要跟她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
這咬牙切齒的神色,好似有什麼深仇大恨。
紀南風往旁邊的偏殿躲了,暗處突然伸出一隻手,將她拖進了暗室。
“明明在這裏的,怎麼突然不見了。”
外頭的聲音隱隱傳了進來,紀南風安靜的聽着。
葉冥一隻手攥着她,一隻手的掌心覆在她的唇上。
觸感是溫熱的。
葉冥手掌有些顫抖,英俊的面孔有些疲憊,仔細看能看出他此時有些氣息不穩。
外面的腳步聲遠了些,伴隨着女子尖銳的哭叫,裏頭有劫后重生的喜悅。
紀南風隱約猜出了些什麼,他們遇到了一個很厲害的人,大概折了不少師兄弟在她手裏。
而那個人,跟她長得很像。
葉冥證實了她的猜想。
他與外面那批人被送到了鬼域的同一處地方,那裏半片山劈開,雕成了一尊塑像。
他們在塑像下休息的時候,突然殺出一個絕色女子。
不管不問一連奪了數人的魂魄,皆是生魂活活從體內剝離,絕了往生之路。
此人修為之高,出手之狠辣,逼得他們四處逃竄,好容易才找着這個能暫時休憩宮殿。
沒想到後腳紀南風也進來了,他們還以為那妖女追了來,所以乾脆拚死一戰。
“她與我,當真長得如此相像?”
紀南風腦中已經浮現出了合理的猜想。
“簡直一模一樣。”
葉冥鬆開手,脫力般蹲坐在地。
連他都差點分不出來,更何況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