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東歸來

1998年9月，柳依青在英國混過五年後戴着頂學士帽算是學成回國，BJ下的飛機，因為每年都要回來幾次也不想家，就先獨自在京城盤桓幾日，幹了些該乾和不該乾的事，最後還是老媽等不及了，派自己的司機老黃開車過來大清早把他堵在了酒店裏，沒辦法只得跟着乖乖回家。

同來的還有一輛自家廠子產的皮卡，拉着柳依青帶回來的十幾件行李，BJ市內白天貨車禁行，好在老黃路熟，前面開車領路做賊一樣七拐八繞的終於出了市區。

3．0排量的皇冠在公路上跑起來非常的舒適、平穩，一會兒就可以上高速了，想到後面跟着的皮卡很快就得被落沒了影，柳依青有點兒同情的往後瞥一眼，卻正看到剛拐上國道要加速的皮卡突然喝了酒一樣晃幾下就一頭扎向了邊溝。

柳依青驚的哎呀叫出聲，好在皮卡的車速還沒起來，開車的人也算把穩，搖擺幾下終於在路沿上把車剎住了。

老黃從後視鏡里發現了情況，先降下車速等一會兒，見車始終不動，最後司機還從駕駛室里跳出來爬到車底鼓搗起來，終於無奈掉頭趕了回去。

很快檢查出了結果，方向機斷裂，汽車瞬間沒了方向，下車在旁邊看熱鬧的柳依青嚇的拍幾下胸脯，慶幸沒出人命，緩過些勁來就挖苦老黃，你們廣告上不老說這車質量可靠，是至富奔小康的好幫手嗎。

老黃和柳依青也是老相識，說話隨便，此時正撓着頭髮愁善後，聽了這話就非常委屈的說，開始確實出過幾起這樣的事，可最近一年多沒接到過報告了，再說這車挺熱銷的，一年賣幾千輛，一輛半輛的出點事也正常，倒霉的是竟出在了自家人的身上。

柳依青想笑，又覺着那樣自己太沒心沒肺了，只得忍住。

商量的結果再從老家叫一輛大車來，連皮卡帶行李一起馱回去，然後就拋下死裏逃生的司機和老黃一起往回趕。

因為沒吃早飯，中間柳依青又下道吃了頓祁村的叫化雞，到向陽市時已經過午，催問行程的電話打了過來，老黃把手機一扔，皇冠車就開始一路闖着紅燈飛快地穿城而過，到了西郊小李庄邊上的向陽機械廠。

小李庄是柳依青從小長大的地方，他的老爸柳旭東是當年TJ到這裏落戶的知青，後來娶的他媽、當時村裏的一支花，也是當了三十多年的村支書的女兒李衛青，後來有了柳依青，又有了這個向陽機械廠。

車剛露頭馬達驅動的大鐵門就開始翁翁的打開，車子沒減速直接沖入廠區，拐到左側的辦公大樓前一個甩尾停穩，柳依青拿着自己的挎包下車，又回頭告訴老黃給他的禮物在後邊的車上，還是兩條臭腳丫子味的洋煙。

進了一樓的門廳，原先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靜，一些認識也自覺夠身份的主動過來招呼，其他的人都繞着走了。

柳依青一頜首算是招呼過就匆匆的上了直達頂層的專用電梯，雙手搓幾下臉，對着鏡子梳理下自己的頭髮，臉色有些發暗、眼眶發黑，輕錘幾下腰，想着自己這一陣子折騰的確實有些累。

柳家也是李家的發達起自十幾年前柳旭東、李衛青兩口子在已去世的柳依青姥爺的支持下承包了原先公社幾乎快要倒閉的向陽機械廠，開始時也是小打小鬧，什麼賺錢就幹什麼。

七年前落實知青政策進城裏讀了幾年大學的柳旭東最終沒割捨下柳依青娘倆，放棄城裏分配的工作重新回小李庄，向陽機械廠也從此轉運。

先生產拖拉機，后又生產農用車再到皮卡，正趕上市場供不應求，積聚的財富就開始象氣吹的一樣膨脹起來，向陽廠也從承包到改制，柳家成為大股東，又兼并其他幾家企業成立了集團公司，到現在柳家開始被稱為整個向陽市的首富。

出了電梯，走廊里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冷色調、有些發暗的燈光，靜謐、壓抑，柳依青停下腳步吸口氣，幾年來廠子裏的非生產性人員被壓減到了極限，整層樓現在就剩了老娘的辦公室和她的總裁辦公室，而聽着很氣派的總裁辦實際就一個司機、一個秘書。

走幾步推開左數第二個門，對面窗戶透過來的光線一覽無遺，柳依青的心裏也跟着敞亮起來，看着窗前辦公桌後面的人站起來，不由的笑了。

喬偉是柳依青老媽李衛青的秘書，女的，長的不胖，但屬於骨架大又鼓鼓囊囊的那種，屁股大、胸大，最有特點的是一張本來也算耐看的臉長滿了一層層的青春豆，效果比較驚悚。

她是初中畢業就考上小中專的那種尖子生，雖然剛二十多歲但已有四、五年的工齡，本來在廠子裏干財務已能獨立挑擔子，前年柳依青老爸需要個秘書，她又被選拔上來，後來柳旭東離開廠子，她因為幹活勤勉、有才尤其性格好仍被留到廠辦，又漸漸的成了柳依青老媽的跟班。

喬偉從辦公桌後面繞出來表示迎接，柳依青作勢要擁抱，喬偉受驚一樣閃開小跑着轉回自己的座位，拿起記事本翻開，一本正經的告訴他懂事長剛從會議市室里打來的電話，讓他暫時不用進去，先把建廠方案熟悉一遍。

事先柳依青已經知道，家裏準備近期啟動新廠建設再次衝擊上市，現在這個會的主要目的是決定新廠的股本佔比和建設事宜，同時確認下自己正式進入懂事會。

柳家的產業以向陽機械廠為主，再加上些其他的對外投資，向陽機械廠經過轉制和多次股權轉換，已經實現了柳家控股。

其中李衛青佔40%的股份，柳旭東佔25%，一年多前離開廠子時已過戶到柳依青名下，其餘的股份主要是鄉政府佔20%，及原來村子、鄉、市裏的關鍵人、廠子裏的管理、技術骨幹所有。

實現企業的發展勢必要把一些有共同利益的關鍵者綁在同一輛戰車上，而隨着企業的坐大，新的助力和外援不斷出現，層次不斷提高，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分享勝利果實。

裏屋是柳依青老媽的辦公室，喬偉推開厚重的橡木門側身回頭，柳依青的手正做勢往她的屁股上摸來，一皺眉柳依青就又若無其事的當先走了進去。

辦公室足有上百平米，正中一個大老闆桌，踩着短毛地毯走過去坐在後面的轉椅上，往後一靠雙腳架在桌子上，沖喬偉吹個口哨。

喬偉也不搭理，顧自的從幾個文件櫃和保險柜中取出十幾沓文件，在柳依青跟前的桌子上一墩，足有一尺多厚。

柳依青半仰躺在椅子上疵牙咧嘴作痛苦狀，喬偉正色示意愛莫能助，不過為了安慰他受傷的心靈還是取出他的專用茶杯洗下倒杯水遞了過來，知道這大少爺在國外添的毛病只喝涼的不喝熱的，又特意兌了涼水。

老闆桌實在太大，喬偉只得轉到柳依青的一側，柳依青仍躺在椅子上不起來，伸脖子張嘴滿臉乞求狀，要喬偉給自己喂水。

喬偉臉色瘟怒，柳依青不屈不撓，又不能當真甩手而去，猶豫幾下還是伸長胳膊把杯子遞到了柳依青的嘴邊，作好了隨時抽身的準備，要喂時又意識到這樣實在曖昧，收回來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是苦了伸着脖子苦等的柳依青。

這時突然隔壁砰的一下猛拍桌子的聲音，雖然隔了牆壁也是有些驚人，喬偉手一抖就把半杯多的水倒在了柳依青的胸口上，倆人的驚叫聲還沒發出來，隔壁又開始了叫罵：

“李衛青，你們家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跟着有人勸阻和桌椅挪動的聲音。

本來跳起身狼狽地呼啦自己胸口的柳依青停止了動作，眉毛一擰，問正扎查着手有些不知所措的喬偉：

“是韓新華？”。

韓新華是鄉經委主任，鄉政府在向陽廠百分之二十股份的代持股人。

見喬偉點頭，柳依青轉身就要進會議室，喬偉也弄不清自己是該攔還是不攔，正為難間通會議室的小角門一開，柳依青的老媽李衛青走了進來。

一身得體的職業套裝，神色平靜，看眼柳依青，就轉向邊上的喬偉，告訴自己要出去一趟，備車。

頓一下，又吩咐等下通知裏面今天的懂事會暫停。

由喬偉幫着從衣架上取下外套穿上收拾好，扭頭問已坐到邊上的柳依青，給姥姥打電話沒有，不等回答又指下桌子上的文件吩咐先把這些東西看下，就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