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3泛舟

…

青湖泛舟，細雨斜織。

一名年輕人靜坐在船頭，劍眉微促，像在思索什麼。

他靜若悠水，任憑水花在臉上綻放，都無動於衷，僅是目光遠眺，欣賞着有些朦朧的煙波。

女子一襲古裙，立男子旁側，纖纖玉手撐着油紙傘，湖風蕩漾，青絲飛舞，也是未動分毫。

男子氣態出塵。

女子在煙波中好似仙人。

兩人彼此間無話，只是欣賞着面前的湖景。

吳萊司徒若楠。

…

江湖最後一戰，應了吳萊那句話，從此天下無聖，即便是他也沒有想到，會被真雷剝奪一身聖力。

難道遭到老天嫉妒？

應該是的！

最後空餘一聲聲自我安慰的感嘆，感嘆……

原本以為靠一顆堅持不懈的心就可以重回巔峰，誰曾想那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美夢！

在曾經的第一聖山，吳萊手持軍刀和魔人戰了不下幾百回合，最後一次差點兒把經脈震斷，從那之後，他便不在有重回巔峰的想法。

上官青雲對他都是一番無奈的感嘆，時常念叨的一句話就是，我上官青雲什麼給不了你？可偏偏有東西他給不了，就是此前那一身巔峰武學。

吳萊聖力盡失，成為幾位老人無不感嘆的事情。

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最終還是走上一條沒路，能不讓人痛憐惋惜嗎？那可是超凡絕世之力，江湖巔峰的存在，如今也只能是兩眼發木。

吳萊也經過大起大落，自然能夠想開，華夏江湖凋零，對於現在的江湖，江湖人屈指可數，他作為那個能從真雷轟鳴逃脫下的江湖人，已是深感欣慰，活着真好，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他？

活着…

選擇活着，必然要學會放棄。

最後一戰，魔聖以逆天手法喚醒沉睡百千年的古魔，以祖槍號令三軍，誰曾想迎來一支現代軍隊，僅僅一天的時間，所有魔人沉淪。

沒有寄生的屍骨，在強的魔念又如何？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百千年後的江湖，魔人一脈徹底泯滅。最英明的魔聖也命隕在了轟雷下。

一場江湖行，將其徹底顛覆。

成為傳說的存在。

日新月異的時代，他們只會記得，曾有一段歲月，有一群實力超凡的江湖人，飛檐走壁，無所不能……

傳說最終只會寫在書里，能夠親眼所見的又有幾人？

歐陽宇鶴重新回到燕京，卸下所有職位，不在過問華夏事，自他以後，歐陽家不在過問任何政事，已過古稀的他，只是在院中鬆鬆土，種幾顆葵花籽，完全沒了重回武道的私心。

西拐、南老兩人結廬在綠野山間，不入喧囂的俗世，喝喝自釀的竹酒，吃吃野果，沒有武學加身的他們，過的好不愜意，原來失去一身武力，也是境界。

呂祖臨走時說過，他有突破的跡象，便隻身離開……

消失在江湖。

華夏之大，有幾人可見這番場景。

一座青山下。

茅屋竹亭三三兩兩。

清溪環繞而過，發出歡愉的叮咚聲。

白袍老人靜坐在墓碑前，眼角濕潤，隱有淚花，蒼目一刻沒有離開小蕊那兩字，乾枯的五指從字裏刻痕緩緩滑落，每動分毫直刺心房，如果時光倒流，他還會選擇武路嗎？

他是江湖中難得一見的天才。

本以為能夠免俗，誰曾想也成為人海一粟。

愛武不愛佳人。

哪能體會到那一江情愫向東流的肝腸？

老人垂目，淚眼朦朧。

人間最美不過花開時，最寒不過那朔寒嚴冬……

幾人可曾有回首的機會！

即便他武道大成又如何？能讓歲月重回嗎？

不能！

本可以相思相守，奈何人有情天無意，最後只能陰陽相隔。你在人間踏灕江，我在奈何望黃泉。

江湖是一座萬鈞高山，埋葬在了浩瀚江湖。

江湖不在，風景依舊。

傳說不在，美名依舊。

…

青湖細雨逐漸大如簾。

水花不間斷的綻放，煙波更加濃郁了。彷彿人間仙境似的，吸一口涼氣就可以讓人長生不老。

“雨大了！”

持傘女子發出天籟之音。

“嗯！”

男子輕嗯了一聲，便沒了下文，場景依舊。

女子不喜不怒。

靜立在旁側。

滂沱大雨瞬間傾瀉而，飛濺的雨花倒出都是，唯獨男子身上沒有半點兒水花，隱約可見女子身旁聚出的氣暈，替他將所有風雨阻擋。

女子面無表情。

男子露出一抹無奈之色，苦笑的搖了搖頭。

“若楠，這趟出行的目的就是為了欣賞人間風雨，你這……”

女子美眉微皺，開口，“這場人間風雨已經把你累倒了。”

男子面色平靜，嘆道，“不經歷風雨的人生，如何能算得的上精彩？把我身旁內力收了吧！”

“你……”女子哼了一聲，美眸沉落，內力散去。

呼…

環繞在他周身的內力散去。

一瞬間，冷風冷雨撲面而來，秋風當真是蕭索，吹亂了青絲也吹亂了心，冷意實在盎然。

隱約可見他在發抖。

自從那一戰後，便如古時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煞白的面色，病態感十足，給人一種隨時撒手人寰的感覺……

她立在旁側，美眸有些濕潤，嘴上不說，但她心中在較勁，為什麼一定要這樣？為什麼逞能？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已生不起一場大病？

反觀男子，面帶笑容，任憑風吹雨打，只覺得這風雨遠遠不夠，應該來的在大點兒的。

女子看到他那無所謂的笑容氣不過，隨手將那油紙傘扔掉，沖他狠狠的瞪眼，像是在說，你不是想淋雨嗎？我今天就讓你淋個夠。

啪！

油紙傘落地，飛濺起一道水花！

他只是微笑不語，看着朦朦朧朧的湖景。

空中落下滂沱大雨，女子身上沒有任何濕痕，她好像處於一個真空的環境中，與世隔絕。

“若楠，你說幾位老人在做什麼？失去修為的他們會悲嗆嗎？這華夏還有江湖人嗎？”

他笑問。

“不知道！”女子在生悶氣，嗆了他三個字。

“知道你就是這樣的回答！”他笑呵呵的應道。

“你想讓我怎麼回答？”女子翻白眼，別有一番韻味，又道，“你知道現在自己的身體如何嗎？”

“知道啊！”男子笑應，說道，“身體很棒。”

…

女子無言。

便不在搭理他！

看着湖景水，心中生出漣漪。他為什麼離開？還不是為了看一眼自己走過的江湖嗎？

從他被真雷劈過後，總感覺自己像個死人似的，不知道哪一天就會踏上那條人人懼怕的黃泉路。

一年後？

自己真的能堅持到一年後嗎？

想到未來飄渺如浩瀚煙波的自己，心有隱痛。

他也想回去，可是怎麼回去？

難道讓她們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死去？百天光景徒增一世傷感？對於花季的她們，太不公平了。

吳萊之所以沒有回去，是因為他現在就是一顆稻草，隨時都有可能被那一把雷火點燃。

也只有她知道。

雨越下越大，煙波越來越濃。

淚水和雨水相融。

她將一件大衣披在他身上，輕嘆道，“難道真的不回去嗎？哪怕是遠遠的看一眼？”

他苦笑道，“看一眼就捨不得走啦，你放心，我會儘力活着，一年、兩年、三年……”

男子雖然臉上雨水斑斑，但依舊那麼陽光燦爛。

她將他輕摟，淚眼婆娑，“我陪着你，哪怕天涯！”

男子平靜道，“若楠，你怪不怪我沒能從聖主手中把你救下？讓你經歷墜崖之苦？”

女子輕笑道，“怪什麼？你最後不也墜崖了嗎？”

兩人笑而不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