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愧疚

49.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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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秀氣的臉很快被一隻纖細有力的手推開:“讓開,讓我們和你哥說話。”

影像里的女子身形纖長,軍裝筆挺,眉宇比起一般女人更多了幾分英氣,正是周玉臣的母親,帝國元帥克勞迪亞·布倫特:“玉臣。”

“媽媽。”

“玉郎的事,你和他談得怎麼樣了?”

周玉臣搖搖頭道:“他年紀還太小,考慮問題不成熟,又有些叛逆。”

“他滿腦子只想着如何效仿你。”克勞迪亞皺起眉頭。

她身邊坐着周敦,她的丈夫,孩子們的父親,同樣是帝國元帥,也是元帥中唯一一位嚮導。他和許多嚮導一樣,戴着銀絲眼睛,氣質溫潤,笑道:“小孩子嘛,玉郎年紀還小,還有的歷練呢,那個適配他的嚮導,我和你媽媽看了資料,還不錯,只是沒見過本人,還不能做最後的評判。”

周玉臣道:“我想等他離開塔以後,親自去和他見一面。”

“好啊。”周敦笑眯眯道,“我聽說他就是庄澤兒子的學生,這真是太巧了,到時候你可以跟師生兩個一起見一面。”

克勞迪亞立即接過丈夫的話道:“沒錯,或許我們可以先和庄澤父子見一面。”

周玉臣微微皺眉,意識到父母可能沒跟他商量就做了某件事:“你們已經和庄晏的父親談過了?”

周敦道:“你放心,畢竟你和庄晏匹配的事情關係到兩家,我們也只是就這件事溝通一下。”

他比妻子更加細心,注意到周玉臣的稱呼,微笑道:“已經叫名字了?看來你在和庄晏相處得不錯。”

不錯?沒有比這更壞了。周玉臣道:“爸爸,庄晏對安道爾公國的海倫娜公主一片痴心,而海倫娜公主……”

“海倫娜公主對玉臣有意思。”周敦向沒看過新聞的妻子解釋道,克勞迪亞想起之前聽過的隻言片語的傳聞:“庄氏是不是本來打算和安道爾皇室聯姻?”

周玉臣點頭,想到庄晏在大雨中指着他鼻子大罵的場景,道:“你們沒看到他對我恨得咬牙切齒的模樣。”

周敦笑出了聲,克勞迪亞也覺得這真是個大巧合。周敦道:“這麼說你們是情敵嘍?那更好了,古中國有一位文學家說過,情敵的彼此想念,比情人的彼此想念還要多。”

“……”

玩笑歸玩笑。克勞迪亞臉色重新端正起來道:“玉臣,我和你父親都要求你認真考慮這樁婚事。”

周玉臣道:“這不是匹配就結合這麼簡單的事。”設想他和庄晏如果因為適配而聯姻,不說庄晏對海倫娜公主如何一往情深,對他如何恨得咬牙切齒,再說這樁婚姻對庄氏和周氏的利益、兩家的政見的影響,哪怕這場婚姻最後被促成了,那也一定充滿了矛盾。

“我們不需要你考慮其他的事。”克勞迪亞斬釘截鐵地說。

“我們只希望你從自身考慮出發。”周敦跟着道。“你的身體……”

“我的身體沒有問題。”

“誰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出問題。”克勞迪亞攥緊了椅子的扶手,盯着心愛的長子,“狂躁症,精神壁壘的退化,這是任何哨兵都避免不了的事。它就像一顆□□,就算你不在意它,它也時時刻刻懸在你父親和我的心頭。”

周玉臣不語。克勞迪亞看着他,她有着軍人的驕傲、果斷和內斂,她很少稱讚自己的長子,但她的兒子成為如此強大的哨兵,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對此心裏一直引以為豪。直到她漸漸發現,兒子的強大,竟然成為他拒絕對家人以外的任何人敞開心扉的理由。

他不信任嚮導,拒絕任何嚮導進入他的精神領域。

“玉臣。”周敦語重心長,“放心地把你自己交給一個嚮導,交給你的伴侶,等你真正這麼做了,你會發現你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抗拒這件事。”

周玉臣道:“如果我真的要找一個伴侶,我也可以自己選擇,用不着靠國家的機器。”

“你為什麼那麼抗拒匹配,抗拒嚮導?”克勞迪亞蹙眉,她知道兒子和她一樣固執,因此更加着急,脫口而出道:“難道你還在為八年前那件事……”

周玉臣和母親對視。

克勞迪亞頭疼,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用手捂住額頭。

周敦體貼地用手掌蓋住她的手背,對周玉臣道:“你知道,決定你們匹配的是基因,機器只不過是手段。我可不相信什麼你自己選擇的鬼話,你快三十歲了,你有選擇過任何人嗎?既然你從來不選擇,那麼讓數據為你選擇是一樣的。”

“更何況……”周敦道,“你和庄晏的適配度,你有仔細看過是多少嗎?”

“百分之九十三。”

醫院的病房,庄晏面無表情地聽着庄澤報出數據,目光只是虛虛地落在被面上。

庄澤道:“你和周玉臣匹配度這麼高,周家人不會虧待你,也不會要求你更多。”

“聯姻就是聯姻,安道爾公國要的是貿易的份額。”庄晏嘲道,“周家兩位元帥則想要他們的寶貝兒子能多活七十年。”

沒有匹配到嚮導的哨兵即使有抑製劑,一般在五六十歲以後就會出現嚴重的狂躁症,能力退化,沒有嚮導為他們疏導,建立精神壁壘的話,他們就會終日受到“噪音”干擾的痛苦,甚至有些哨兵會痛苦得嘗試自殺,這樣熬到七十歲,壽命就算走到終點了。這個時代,普通體質的人一般都能活到一百五十歲。

“無論周家是為了什麼,你都不必再想着那個女人了。”庄澤冷冷道,“安道爾皇室已經和我談過了,既然她主動想要悔婚,這件事婚前解決最好,省得我到時候還要為你們婚姻破裂收拾爛攤子。”

庄晏立刻道:“讓我和海倫娜談。”

“你還在做什麼掙扎?”庄澤道,“我會讓斯蒂文看着你進‘塔’,等你出塔,就安排你和周玉臣還有周家兩位元帥見個面。”

庄晏牙齒都快咬碎了,庄澤因為海倫娜的事被他氣個半死,這下終於能舒心了,說了句“你好自為之”就掛斷了通訊。

斯蒂文在旁邊那光板玩一個弱智遊戲,等他們父子倆談完了,湊過來道:“你……”他剛才查了查周玉臣的相關新聞,終於找到了庄晏對其咬牙切齒的理由。

庄晏沒有理他,而是又打開終端,撥去了通訊。

斯蒂文看到上面“海倫娜”的名字,不由暗自嘆氣。

通訊依然無人應答,庄晏連發了幾次請求,最終放棄了。

斯蒂文嘗試勸道:“其實你不願意,他們也逼不了你。”因為嚮導的稀少,帝國是強制嚮導入伍的,但出於人權考慮,沒有明確規定嚮導必須和哨兵結合。

庄晏低聲道:“讓我一個人想想。”

斯蒂文於是起身,離開了病房,帶上門。

庄晏獨自在房間裏。其實庄澤的疾言厲色對他來說威脅不大,令他心中酸苦的是海倫娜——她竟然如此決絕,不給他一點挽回的餘地。

庄澤曾經批判他是理想主義者。他的確是地地道道的理想主義者,他認為人類應該崇尚自主的愛情,而所謂的匹配度,把一個哨兵和一個嚮導放在一起,達到某個閾值就說他們是天生一對,真是沒有比這更可笑的笑話了。

庄晏躺回床上,按下按鈕,讓房間切換到睡眠模式,然而一片黑暗之中,他明明大腦疲倦至極,卻一直沒有入睡,他看着黑暗的天花板,眼前浮現了很多畫面。

海倫娜和他第一次見面,熟識,在花園裏他向她跪下求婚,她微微揚起下巴,伸過手來讓他替她戴上戒指,他們隔幾個月就會見一面,一起看歌劇,吃午餐,如果沒有這場風波,明年年初,他們應該要開始籌備婚禮了。

但這近在眼前的一切,似乎一下子變得遙不可及。而導火線則是周玉臣的出現。周玉臣……

“我做不到。”周玉臣道。

克勞迪亞道:“這有什麼做不到的?只是要你和他見幾次面,多接觸接觸,你們那麼相容……”

“我不會再和他見面了。”周玉臣說出這句話,腦中想到的卻是那天庄晏緊緊抱住他,他們額頭相抵,侵入周玉臣精神領域的那肆虐的熾烈的情緒。

他無法接受嚮導。那是他第一次跟人通感,那時他就知道,他和庄晏的相容度一定非常高,否則那些情感不會那麼洶湧而真實。

但他做不到讓一個嚮導進入他的大腦,這是最致命的。不可能的事,就不必再嘗試了。

所以回過神來,他還是朝面露失望的父母點點頭:“抱歉,父親母親。”隨即關閉了通訊。

周玉臣從機械人手裏接過雨傘,上前了兩步又問道:“庄先生?”

庄晏緩緩回過頭,看着他道:“離我遠點。”話語中的寒意比這深秋的雨水更甚。

周玉臣覺得自己這看到人不假思索就落下飛碟來詢問的行為是有些不符合他平日作風,不過他也不後悔,他又上前一步,伸長持傘的手臂,讓雨傘能蓋住兩個人:“你可以去我的飛碟上避雨……”

“離我遠點!”庄晏吼道,他喉嚨有些沙啞,多半是受涼了。

周玉臣皺起眉看他,庄晏吼了一句之後就有些輕微的喘氣,退後兩步,好像體力不支似的。就算是受了涼,這麼大個男人淋點雨就連喊句話都費力,也是有些不正常。

周玉臣自認不是什麼聖母,不過人都走到這了,就好人做到底:“你看上去不大好,我可以讓人送你回去,或者你可以到我附近的住處休息一下。”

庄晏冷笑,抬起手指着他道:“你還假惺惺做什麼?偽君子!恬不知恥!玩弄別人的感情很有成就感嗎?破壞別人的婚姻你很高興嗎?你的臉再漂亮,軍銜出身再高,也掩蓋不了你就是個人渣的事實!”他手指抖個不停,不知是因為虛弱還是因為怒氣。

周玉臣哪怕真的是聖母,聽到這番沒由來的指責也再也沒法好聲好氣了,臉微微地沉了:“庄先生,詆毀別人可不是紳士所為。”

庄晏“哈”了一聲道:“對付你這種道貌岸然的人渣,用得着成為紳士?”他胸口起伏,喘氣都有些喘不及,卻忽然上前一撲,就要揪住周玉臣的衣領。

周玉臣和他的體能差距相當於猛虎之於食草動物,怎麼可能讓他揪住。庄晏撲了個空,往前踉蹌了一下。

周玉臣又下意識想要扶他,但手剛伸出去就停下了。他猜測要是扶這人一把,不僅得不到感謝,還又會被辱罵一頓。

庄晏身體搖搖晃晃的,好歹穩住了沒摔個狗吃屎。周玉臣看他這狼狽的模樣,忽然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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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見鍾情[星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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