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的第一首歌詞(1)

[19歲那一年，1月4號]那一年，我們都上大學三年級了。那時的茉莉已經是一個21歲的大美女了，在她們A大外語系號稱“第一系花”。而我，則是B大中文系的一名普通學生。“中文？王沙剛同學，你居然會學中文？”這是當年臨近高考的時候，茉莉聽說我在填志願時報考了B大中文系之後的第一反應。茉莉認為我是不應該學中文的。她認為學中文的人是需要一點“語言天賦”，需要一點“感覺”的，而我，顯然是並不具備這種“天賦”跟“感覺”。她為自己這一觀點找到的最有力的證據就是：首先我自己的名字就很有點“文理不通”。她振振有詞的對我的名字進行了一番調侃。她說，小龍，你的名字想起來真的是蠻可愛的。沙剛，取諧音就是“沙缸”，一口沙子做的缸子，能用來裝什麼呢？裝水？會漏。裝米？又太髒了。用來裝破銅爛鐵吧？銅和鐵又太重了，會把缸子給壓壞的。荒謬，細細軟軟的沙子怎麼可能用來做缸子呢？就算是不取諧音，你這個名字也是一樣的荒謬。剛就是剛強的意思，沙子那麼軟又怎麼可能剛強呢？起這個名字的人簡直是一點兒水平也沒有。她說她很難以想像一個連自己的名字都文理不通的人能夠學好中文，她懷疑我能不能順利的畢業。然而，三年時間過去了，我已經念到了大三。雖然並非是優學生，而只是一個平庸之輩，但順利的畢業，拿到大學文憑看來基本上是什麼問題了。那時的茉莉與她們A大中文系的蕭遠山正處於熱戀之中。當時的蕭遠山號稱“A大第一才子”。不僅僅在A大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在我們那座城市乃至於全國都小有名氣。蕭大才子是個青年詩人，順便也寫寫小說，那時他才只有22歲，就已經出版了兩本詩集和一部長篇小說了，屬於本省文壇最有希望，最被看好的後起之秀。據說連省委宣傳部和省文聯的官員們在開會作報告的時候都經常地會提到他的名字。那時候詩人還不像現在這樣遭人討厭，那時，席慕容，汪國真等人在文壇上紅得是如火如荼，普通老百姓在聽到“詩人”這個詞語的時候還是三分敬畏的。所以說，在那個時代，像蕭遠山這樣的人在大學裏邊是必然會很有女人緣的。“詩人”這個身份對一個20世紀90年代初的大學男生來說有一個最大的好處，那就是在發動愛情攻勢時可以盡情地在女孩子面前揮灑自己的感情，尤其是在喝了一點兒酒以後，更是嘻笑怒罵，裝瘋裝傻肉麻當有趣無不可為，因為你是詩人嘛，而詩人就應該是浪漫的，瘋魔的。90年代初的大學女生普通比現在單純，她們當中很難有誰能夠抵擋一個詩人的愛情攻勢。而且蕭遠山當時還有一招幾乎是無法破解，一刀見血的殺手鐧，那就是為他心愛的女孩子忘情的朗誦一首浪漫的英文詩，通常情況下會是拜倫，雪萊，泰戈爾等人的作品。這一招用於對付學英文的茉莉，尤其有效。如果說茉莉是武俠小說中那種練過了“金鐘罩鐵布衫”的高手，渾身上下刀槍不入，只有一處極隱秘的“練門”柔軟得不堪一擊的話，那麼，蕭遠山的這一招恰恰就命中了茉莉的練門。或者，換一個比較西方的說法，叫做“阿溪里之踵”。所以，茉莉與蕭遠山轟轟烈烈的相愛了。那時，卡拉OK正在中國大陸蓬勃興起。眾多的卡拉OK如雨後春筍般的出現在大學校園附近，作為資深歌迷，我們自然成了卡拉OK發燒友。A大和B大相距不遠，那時茉莉和蕭遠山與我和風楊，小慧之間經常進行互訪活動，唱唱卡拉OK，看看電影，吃頓火鍋什麼的。小慧跟風楊也在B大，一個學歷史，一個學計算機。那時我們幾個男生在卡拉OK里唱得最多的就是張國榮的歌，受茉莉的影響，我和風楊都喜歡上了張國榮。剛開始的時候還有幾分被動，是因為希望和茉莉在一起的時候可以有更多的談資這才去聽他的歌，看他的電影。然而，慢慢的，我們被張國榮那種特殊的魅力給徹底地打動了，俘虜了，真真正正地愛上了他，成了他死心塌地的Fans，張國榮在我們心目中的地位已經和譚詠麟不分軒輊了。比起譚詠麟，喜歡上張國榮的速度會慢一點，過程會長一些，但是一旦真的喜歡上了，你會愛得更加的刻骨銘心，這是多年以後我所做出的總結。每次去卡拉OK，茉莉和小慧只是偶爾地唱唱鄧麗君、葉倩文、林憶蓮、蔡琴，她們最大的樂趣就是傾聽男生演唱張國榮，然後在一旁評頭論足，大過評委癮。在一起吃飯聊天的時候，談得最多的也是張國榮，我們討論着他的哪一處唱腔最動人，哪一首甚至是哪一句歌詞寫得最有韻味，他在哪一部電影裏邊有多少個鏡頭與對白堪稱經典。那時茉莉最愛的兩首張國榮的歌曲是《有誰共鳴》和《風繼續吹》，她認為這兩支慢歌比《monica》和《無心睡眠》這樣的快歌更耐聽，意境也更高，更能夠體現張國榮的層次與內含。她說，從這兩首慢歌里她可以傾聽到張國榮的心聲，可以進入到她的內心世界去和他的靈魂對話。至於電影方面，那時候張國榮還沒有拍《白髮魔女》、《霸王別姬》，那時茉莉最喜歡的就是《倩女幽魂》了。“不為別的，就因為他眼神中的那份痴情。”茉莉說。那時的蕭遠山簡直就是一個“張國榮專家”，對關於張國榮的一切了如指掌，如數家珍。很多年以後進入互聯網時代，我曾經想到，如果蕭遠山是一台電腦的話，在他的搜尋引擎的窗口中輸入“張國榮”一詞進行搜索，肯定會一下子找到成千上萬個相關網頁。蕭遠山博大精深的“張國榮專業知識”令我與風楊望塵莫及。更要命的是蕭遠山的歌也唱得比我們好。再加上相貌，氣質，風度方面的巨大的差距，我與風楊面對着他的時候，不得不自嘆弗如。所以，那時的每次聚會最出風頭的都是蕭遠山，那時他在茉莉和小慧心目中的形象崇高極了。多年以後我想，在凡人之中，茉莉最愛的應該就是當年的蕭遠山了。因為他是最接近張國榮的一個人。在那段日子裏，我只有唯一的一次偶露了崢嶸。緣由是與茉莉的一次聊天。我們那次聚會的主題就是給張國榮找弱點。茉莉說雖然張國榮已經很完美了，但誰能保證白璧就沒有微瑕？還可以更加的精益求精。所以茉莉發動大家，要給張國榮找出弱點和不足，然後聯合寫一封信給他，望他加以改進，更上一層樓。別人說了些什麼我都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我提出的問題是張國榮的國語歌太少，他的很多經典名曲都只有廣東話版本，沒有普通話版，不利於被更多的大陸歌迷傳唱。而茉莉說她覺得張國榮在電影方面還沒有做到盡善盡美，她說：“總覺得他好象還沒有演到極至，還沒有完全把內心深處的東西表達出來。”後來，她又說：“也許，是沒有碰上一個好劇本吧！”茉莉覺得張國榮更適合於演悲劇，她說，如果周星馳是喜劇之王的話，那麼張國榮就是悲劇之王。茉莉認為張國榮應該去演金庸的《書劍恩仇錄》裏的男主角陳家洛。因為陳家洛這個人物極具悲劇色彩，書中陳家洛與香香公主在京城外水邊的告別以及香香公主死後陳家洛在她的墓前拜祭等片段都是堪稱經典的悲劇情節。“張國榮演陳家洛的話，觀眾一定會哭的。”她說。當時我想：女觀眾肯定會哭，男觀眾卻未必。那一夜我突發靈感，竟然提起了筆，想像着自己就是陳家洛，正在與心上人香香公主作最後的訣別。就這樣，我以陳家洛的心境寫下了一篇短文——《最後的美麗》：最後的美麗最後一次看你，然後，我就要走了。夕陽餘暉下，香香，你可知這一刻的你是多麼的美麗？就彷彿這是夢境。而你，便是那夢中的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