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Pancake陷阱
說罷,她將玻璃杯放回到大理石枱面上,回到客廳。
許克詩倒在沙發上,左顧右盼,斜傾身軀,伸出胳膊,夠着了放在沙發一角的電視遙控。
懶人能少走一步,就少走一步。
她一雙長腿隨意地伸着,打開電視機——上面在放一部號稱集齊時下最當紅鮮肉的偶像劇。
女的默默流下一行淚:“我們的感情對你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了嗎?”
男的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強忍着別讓自己打嗝。“我愛過你,五年來一直深愛着你,風吹過時,我馬上想起你,雪降落時,我立刻想為你送上一雙手套,可你卻一直把我當——”
許克詩看不下去了,立刻切換頻道。
不錯,有英超直播。
但上半場結束還剩兩分鐘。
“阿隆索傳中,阿扎爾選擇直接射門!球——”解說拔高聲音,“哎呀,可惜,沒壓下來,踢了個高射炮,高得還很離譜。”
許克詩失望地嘆一口氣,為切爾西錯失機會感到可惜。
“轟隆——”
又一聲巨響——
許克詩不禁再度望向窗外,雨更大了。
又一道閃電劃過漆黑的夜幕。
不安全感讓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靠去,讓自己的身軀在柔軟的皮質沙發里陷得更深。
黎仁軒來到客廳,正好看到她這副受驚小鹿般的模樣。
“什麼時候煮好?”許克詩問道。
“1個鐘頭。”
不知是發燒燒壞腦子還是怎麼的,她感覺自己沒剛才那般餓了。
1個鐘頭,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等就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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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仁軒在她右邊坐下。
上半場結束,許克詩又切換到下一個頻道——
依然是體育頻道,正在放橄欖球。
此刻,有幾名球員像是野獸似的滾在一起。
橄欖球這項運動真是有夠野蠻,還是足球優雅些。
她側首看着黎仁軒俊俏的側臉:
“楊基還是大都會?”
“楊基。”黎仁軒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你不是不看橄欖球的嗎。”
許克詩挑挑眉,“我不看不代表我不懂。”
——神奇的男人。
——他明明和野蠻沾不上邊,卻玩這項運動。
在模特行業混了這麼多年,許克詩練就一項特殊本領——
她若真有心——只要打量一個人幾眼,就可以大致推測出他/她的身材如何、比例如何、健美程度如何等等。
每次的雜誌拍攝、大片拍攝,男模們□□着上身在攝影棚走來走去,這些男模各個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如果是普通女人看到,簡直沒辦法把目光從這些美好肉體上移開。
而許克詩在這一行做得太久,她記起——有一回的大片拍攝,她走錯試衣間,當時正當紅的金髮碧眼鮮肉男模正脫下自己的長褲——當男模看到她時,完全不覺得彆扭,繼續做他做的事——她被男模發現自己走錯試衣間,也完全不覺得丟人,面不改色地轉身回到自己的試衣間。
她這種級別的超模,每天見到無數頂級美好肉體,定力自然比尋常人要高出好幾倍。
而電視畫面上的橄欖球職業球員——若是一個普通人瞧見他們裸上身的樣子,絕對會對着這些運動員的胸肌腹肌流口水。
許克詩的視線從電視畫面移到黎仁軒英俊的側臉,從他高挺的鼻樑移到他的脖頸,從他的喉結移到他襯衣領口——再一路往下移——
這個男人不穿衣服的話——
他的身材真的很有看頭——
不對——
她在想什麼?
她在看什麼?
她猛地晃了晃頭。
黎仁軒偏過頭——她接近神經質的不安狀態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怎麼了?”
許克詩停止自己的神經質幻想,硬聲轉移話題:“我換頻道了啊?”
黎仁軒微微點了點頭。
坊間流傳一句金句——
一個肯為你放棄球賽的男人,就是值得你交付一生的男人。
許克詩切換到下一頻道。
“皇上……臣妾是被人冤枉的,臣妾沒做過,臣妾不會認……”
聲嘶力竭的台詞讓許克詩腦袋發疼,她皺皺眉頭,乾脆地切換到下一個節目。
“下一個問題,《論語》中……”
許克詩覺得這類問答節目能生存至今簡直不可思議,她再度切換節目。
在四個綜藝、五個肥皂劇之後,來到不知名的電影頻道,正在放一部不知名的美國片,畫面黑漆漆的。
剛才這麼多電視節目——就這個電影算最安靜,許克詩放下遙控。
看似是主人公的女人聽到聲響,打開房門,緊接着,鏡頭切換到第一視角——先是一段長鏡頭——恐怖片導演最愛的手法之一。
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去,一面被掛在天花板的鏡子映入眼帘,而後,主人公抬起頭,在鏡子中看到她自己的臉。
從這個角度看,主人公的臉變得無比詭異……
3分鐘過去,她知道這電影為什麼那麼安靜了。
這不是懸疑片,也不是驚悚片,這是一部實實在在的恐怖片。
許克詩喜歡刺激,但她並不是個恐怖片愛好者。
她不想被黎仁軒知道自己已經害怕起來,裝模作樣道:“我再喝一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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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強撐着病軀從沙發上爬起來,腳上過大的拖鞋與地毯互相摩擦——她整個人被絆倒,直直地倒下去——
半個身子都貼在黎仁軒身上,右手落在遙控上,無名指和尾指恰好觸到開關鍵——
啪的一聲,電視畫面關閉——
這一連串的突發事件令她發出一聲低呼,許克詩一手撐在沙發靠墊一角,準備起身。
靠墊卻被她的手撐得彈跳起來,她的手抓了個空,再一次倒在黎仁軒身上。
她的頭髮滑過他的耳畔、頸項、完美的頰骨線。
又一道閃電自窗外一閃而逝——
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將他們環繞。
她作勢爬起來,呼吸因兩次撲空而加重,她輕輕喘息,鼻息灑在他的耳邊——
這已經是一個男人能夠忍耐的極限。
她從他肩膀上抬起頭,在他漂亮的眼眸里看到她自己的倒影。
也許是因為摔了一跤,也許是因為她本來就在發高燒,又或許是……
總之,一片番茄紅浮現在許克詩的臉蛋上。“抱歉啊——”
她的話只說到一半。
黎仁軒單手摟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插入她的發間,捧住她的後腦勺,他的目光從她的雙眼移到她的嘴唇,他的眼睫毛隨着他的視線轉換顫動了下。
他稍一用力,就把她攬在自己身上。
然後,他吻上她的嘴唇。
先是溫柔地吮吸她的唇瓣,而後試探她的舌尖,見她沒有拒絕後,他毫無保留地與她唇舌交纏。
窗外的世界被大雨覆蓋。
他與她交換着彼此的氣息——
而後,又一記雷鳴響起——
這聲巨響嚇得許克詩渾身戰慄。
她右手手心撐在黎仁軒堅實的胸膛上,借力拉開自己和他的距離。
呼吸因剛才的吻全被打亂,她怔怔地看着他——
手心處傳來他的心跳——
也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近在咫尺的咖啡色眼眸里有蠱惑人心的魔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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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12點。
許克詩緩緩睜開雙眼。
天花板上的吊燈是方形的,不是熟悉的三角形。
床單是灰色的,不是熟悉的淡紫色。
黎仁軒已經不見蹤影。
外面仍在下雨,雨聲叮叮咚咚,響得沒完沒了。
陰雨天灰濛濛的光線穿過深咖啡窗帘與窗框之間的縫隙,灑進卧房一角。
許克詩掀開被子,猛地從床上起身,一腳踏在地板上——
極度陌生的劇痛令她一步沒踩穩,打了個趔趄,整個人就要跌落在地——
她右手手掌第一時間撐在床墊上,勉強穩住自己的身軀。
全身好像散了架,彷彿每一根骨頭都被人拆開,又重新粘合,完全沒有任何力氣。她懷疑自己已經燒到40度以上。
她晃了晃頭——頭幾乎要開裂了。
她和他的衣服零零落落地躺在橡木地板上。
她看了眼雜亂的衣服,轉身打開衣櫃,隨便拿了件他的襯衫套在身上。
她繫上幾顆紐扣,垂下頭,坐下來,手肘撐在膝上,一手托着自己的額,在床上坐了半晌。
她的腦子如一台殘缺的機器般,開始緩緩地、吃力地運轉起來——
先去把自己的衣服洗掉。
她起身走到另一側——走到一半,就看到他身上的黑襯衫——
然後,她看到自己的金屬環半身裙攪成一團躺在地上,三隻金屬搭扣全部解開,綁帶歪歪斜斜地散亂在裙側。
她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喉嚨卻更加乾澀——
緊接着,她看到剩餘的衣服全落在另一側地板上——包括她的文胸。
她把落在地板上的衣服翻了個遍,都不見自己那件白襯衫。
她又直起身子——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她就沒吃過其他任何東西。
然後又搞成現在這樣……
許克詩頓覺頭暈眼花,眼前發黑。
先洗澡,再吃早餐,再找襯衫。
她跌跌蹌蹌地走入浴室,脫下身上的大號男襯衫,隨手將襯衫掛在一旁,轉過身——
在鏡子裏看到自己脖子上的吻痕。
——“我愛你。”
她盯着鏡中的自己,盯着那些吻痕,直直地盯了三秒,然後,一腳踩進淋浴間……
洗完澡,許克詩來到廚房。她身上仍套着黎仁軒的白襯衫。
灰白色大理石枱面上躺着一個白盤子,白盤子裏躺着一塊煎蛋餅。
她端起盤子,將煎蛋餅送進微波爐。她又走到另一邊,打開冰箱,拿出紙盒裝的鮮奶,擰開蓋子,抽出一個玻璃杯,將白花花的鮮奶倒進去。
煎蛋餅與鮮奶全熱好后,她在高腳凳上坐下,先喝下一大口牛奶,而後,拿起叉子切割一小塊蛋餅,送入口中。
黎仁軒做的粥很好吃。
黎仁軒做的面很好吃。
但黎仁軒做的pancake卻沒帶給她特別驚艷的感覺。
就是普普通通的pancake。
普通也很正常,因為只要是個人——手頭上又有一盒預拌粉、雞蛋、黃油和牛奶,都可以做出pancake。
此刻,pancake預拌粉的包裝盒孤零零地躺在煎鍋旁邊。
預拌粉……
Pancake……
Pancake……
預拌粉……
許克詩停止咀嚼,臉色倏地一變——
——“明天早上想吃什麼?”
昨晚,他倒水給自己喝后,說了這麼一句話。
當時,她正在喝水,無意間看到冰箱上方有一盒預拌粉,就隨便說自己想吃pancake……
——如果不在他家過夜……
——又怎麼會在第二天早上吃到他做的pancake……
——“明天早上想吃什麼?”
這句話再度浮現。
這傢伙……
完全就是故意的……
她再一次、完完全全被他甩了一通……
“咚——”
許克詩手中的銀叉子掉落在反光的盤子上,又反彈出來,而後像死屍一樣躺在大理石枱面上。
她艱難地咽下口中的煎蛋餅,喝下一大口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