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煲粥的男人
許承光笑着拍了拍兒子的背,楊頌玲則擁抱住久別的兒子。
然後,許克詩步上前——給哥哥來一個實打實的擁抱。
“哥你是不是被洋人帶壞了?鬍子也不好好剃乾淨。”許克詩蹙着眉頭打趣道。
“太忙了,那邊的期末非常恐怖,連剃鬍子的時間都沒有。”許克狄笑着說。
“克狄現在更像個男子漢了。”許承光又拍了下兒子的背部。
許家四人一邊走出接機大堂,一邊聊天,時不時發出笑聲。
——父母前不久冷戰了十多天。媽媽不和爸爸說話,爸爸也不和媽媽說話。
——現在哥哥回家了,也許家裏的氣氛也會變好吧。
回到許家大宅后,許克狄打開一隻行李箱,搬出一堆在美國買的手信。
“你的。”許克遞過一盒巧克力。
“你怎麼不買點好看的鑽石首飾啊。”許克詩翹起下唇。
她愛打扮,愛閃耀奪目的珠寶。
“美國那邊的珠寶品牌這裏也都有,你眼光那麼挑,自己去買不是更好?”許克狄咧嘴一笑,“這個巧克力就不同了,三藩市最火的蛋糕店限量售賣,我排了兩個小時的長隊才買到。”
“是嗎?”許克詩很滿意哥哥的回答,“那我要嘗下味道了。”
她說著,三兩下拆開棕色絲帶,隨着“嘶啦”一聲,絲帶輕輕飄落在地,她又開始扒包裝紙。
巧克力是她最喜愛的甜食。
“遲點再吃,不然哪有胃口吃飯。菜都快涼了。”楊頌玲笑道。
許承光看着女兒,眼角的皺紋都笑出來。“這麼大個人了還和小時候一樣,就愛吃零食。”
“——還是哥最了解我,知道我喜歡什麼。”許克詩依偎在哥哥的肩頭。
“不買給你的話,肯定會被你罵沒良心。”許克狄斜睨妹妹。
……
這一天說得上是這兩個月以來許家最熱鬧的一天。
五天後的早晨。
中城區,唐園茶室。
在靠窗的一張四人桌上,坐着一男一女。
他倆幾乎是整間餐廳里最年輕的人。玻璃落地窗上映照出二人的倒影。
男的穿一件簡單的銀灰色T恤和藍色牛仔褲;
女的穿一件中袖絲質印花上衣和白色緊身牛仔褲,白皙的手腕上戴一隻銀光閃閃的鑲鑽手鐲。
倆人都穿一雙一塵不染、白的比麵粉還要白的白板鞋。
點完菜后,翟愷彬拿出一個深紫色長方形禮品袋:“你要的巧克力,奶油啊,榛子啊,杏仁、咖啡、威士忌……什麼口味都有。”
許克詩接過禮品袋,挑起眉梢,期待地看着他:
“還有呢?”
翟愷彬嘴角掀起微笑:“我可不會忘記小妹妹的生日。你13歲生日的時候我不在國內,袋子裏還有一個東西,就當是今年我給你補的生日禮物。”
“這還差不多。”許克詩也笑了,她翻開禮品袋,裏面是一盒巧克力,旁邊還有一個黑色天鵝絨盒子。
“如果這次的禮物你不滿意,明年暑假回來,我再給你補一件你14歲的生日禮物。總之,這輩子我都不會落下一件你的生日禮物。”
翟愷彬故意慢條斯理地說,眼角溢着笑意。
“好啊。”許克詩笑得無比燦爛,完全受了他這一套。
她打開盒子——
絨布墊上躺着一條簡單卻不失別緻的白金項鏈。
“還不錯。”端詳了一會兒后,許克詩做出評價,然後將項鏈放回在天鵝絨匣子內,塞進大禮品袋裏。
“何止不錯,難看的東西我可不會看得上。”翟愷彬笑道。
燒麥、蝦餃、腸粉、糯米雞、叉燒酥、炸蝦球、山竹牛肉球、蜜汁叉燒包一一上齊。
翟愷彬夾起一塊蝦餃,一口咬下去:
“這家的味道真是太正了,還是這裏的中餐好吃。”
和許克狄一樣,翟愷彬臉上也有殘留的鬍渣。是不是在美國人看來,鬍渣沒剃乾淨的男人更有男人味呢?
許克詩忍不住咧嘴一笑:“你怎麼黑成這樣了?”
他的膚色比出國前黑了不止一個色調。
“LA的陽光讓人特別精神,而且,你不覺得我黑了以後更帥嗎?”
他的口氣洋洋自得,但許克詩沒反駁,他看上去確實更帥了。
他和她分享自己在美國的經歷以及遇見的奇人奇事。倆人時不時發出大笑,這頓早茶是今年以來——她吃得最開心的一頓早餐。
翟愷彬比她大四歲,但和他相處無拘無束,他們之間有很多話題,遠比同齡人多的話題。
當晚深夜,許克詩躺在自己卧房的大床上,雙眼無神地看着天花板。
哥哥回國了,翟愷彬回國了。
但有一個人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
因為他在這裏根本就沒有親人。
不知他是否也不剃乾淨鬍渣呢?
不知他現在多高了?
他從沒送過她生日禮物。她從沒在自己生日那天見到他。
這輩子還會收到他送的生日禮物嗎?
——希望你在美國快樂。
數學好的學生如果長了張好臉的話,通常在班上最為受歡迎。
因為天才是最性感的。
兩個大人、兩個孩子紛紛在長長的飯桌邊坐下吃飯。
“有仁軒來教,我就放心了。克詩,還不謝謝人家?”許承光說。
“謝謝黎仁軒。”這五個字機械般地從許克詩嘴裏蹦出來。她的臉自始至終都沒從碗中的菠蘿咕嚕肉前抬起來。
許承光和黎衛德都被她這副口服心不服的模樣逗笑。
黎仁軒也咧嘴一笑,迷人至極。
許承光吃下一口老鼠斑,笑道:“仁軒比你大三歲,該叫人家哥哥。”
許克詩忸怩不答,她已經有個親哥哥了,怎麼能到處認哥哥……
“不如就叫乾哥哥吧,以後你們就做干兄妹?不知道仁軒有沒有這個福氣?”黎衛德開玩笑道。
許承光樂了:“這個主意不錯。仁軒覺得怎麼樣?”
黎仁軒感覺自己被兩個大人給調戲了……而他很不喜歡這種被調戲的感覺……
“好啊。”他裝作不介意地答道。
雲姐在這時候端上幾碗燕窩:“太太出門前燉的。”
許太太楊頌玲今晚出席慈善宴會,一早就出了家門。
許克詩“哦”了一聲,全身心投入吃燕窩的事業中。媽媽不是個會做菜的人,唯一擅長的便是燉燕窩。
“你不吃燕窩啊?”許克詩扒掉半碗燕窩后,發現黎仁軒動也沒動他那碗燕窩。
“這孩子怪得很,偏偏就不吃燕窩魚翅。”黎衛德微笑着解釋。
——乾哥哥?怪哥哥才對。
時間慢慢流逝,秋去冬來,許克詩又迎來了該年度的七校聯合奧林匹克競賽。
這七所小學是全城頂尖的私立學校,已經合作舉辦過21屆奧數競賽。每一屆的前三甲都能留名校冊,載入名人榜,前十名還會代表城市參加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即便上不了前三名,進入前十名也算是一個小學生的人生巔峰了……
她哥哥許克狄拿過一次第8名,算是不負期待。而許克詩至今還沒進過前一百名……
黎衛德心腸好,讓黎仁軒定期給許克詩補習。
那個冬天的很多個周日,許克詩都會和黎仁軒相約——許家大宅許克詩書房。
這個周日,與尋常的周日不一樣。這周有一部荷里活動畫正在熱映,許克詩已經看過第一部,這次是第二部,她自然不想錯過。
“這種情況就是兩端都不種,總長就是間隔長度……”黎仁軒正在紙上比劃,見許克詩心不在焉,他微挑眉梢,“你在聽嗎。”
許克詩回過神,翹起下唇:“我想出去看電影。”
她知道今天是出不了門了。雖然爸媽都不在家,但屋子裏有傭人和保鏢,大閘口也站着成排的保鏢,他們各個都像特工片里那樣專業寡言,這些人沒父母的首肯是不會放她出大門的。
黎仁軒短暫地嘆了口氣,說:“你剛才什麼都沒聽進去吧?”
正當許克詩以為他要責備自己時,便聽他說:“打電話給你爸,說下午‘青少年中心’有個開放講座,講座老師是數學奧林匹克協會會長,讓他安排司機接我們過去。3小時后講座結束就在‘青少年中心’門口接我們回來。這3小時夠你看電影了吧?”
許克詩怔住:“你怎麼……”
黎仁軒啪的一聲合下厚重的奧林匹克教材:“我給你補習而已,又不是你老師,不會限制你出去玩。”
他停了一停,又繼續道:“而且,教你讓人心累,我也需要休息,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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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克詩按黎仁軒所說的步驟一一照做,神奇的事就這麼發生了。
30分鐘后,他們到達青少年中心北門。
門口人頭攢動,一眼望過去,幾乎全是一高一矮、一老一少的組合,孩子都是被家長帶過來的。
只見北門掛着一條巨大的紅色橫幅,上面印着幾個黃色大字——“年度數學奧林匹克協會講座……”
原來今天真的有講座。
司機也看到了,他打電話給許承光確認無誤后,就將後座的許克詩和黎仁軒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