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西太后
許承光旁邊坐着一個30多歲的女人。她留一頭深棕色及肩短髮,耳垂上掛紫水晶流蘇耳環,身穿灰白色開司米套衫,以一條簡潔的白金長項鏈裝飾。她顴骨略高,下唇有些薄,暗紅色嘴唇泛着葡萄酒般的光澤。
她的妝容精緻而完美,美麗的臉龐上不見一絲皺紋。她仍然很美,只是稍遜從前。十年的歲月流逝帶走了她的幾分神采,但即便是今天的她,仍能吸引很多男人,很多足夠優秀的男人。
這個渾身散發著女性魅力的女人就是如今的社交界名人——區莉莉。她22歲畢業於名校,緊接着進入城光國際,從低做起。在公司的第四年,她升上高級經理。這之後沒多久,區莉莉神不知、鬼不覺地勾上金字塔頂端人物——集團主席許承光。
許克詩在13歲那年初次見到她。區莉莉給年幼的她留下極深的印象。
另一個相貌與區莉莉有三分相似的年輕女人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身穿幹練時髦的白色褲裝,右手戴一隻閃閃發亮的玫瑰金手鐲,併攏的膝蓋上放着一個黑色文件夾。
“要不是仁軒找到你,你就不回家了?”
許承光開金口了。他相貌堂堂,對於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他看起來精神極佳,雙目炯炯有神,神情嚴肅,權力的烙印打在他的臉上,看上去極具威嚴和震懾力。
“彆氣了,她這不回來了嗎。”區莉莉溫柔地說,“歡迎回家,克詩真是越大越漂亮了。”
見許克詩沒在看她,而是看着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年輕女人,區莉莉又微笑道:“這是我妹妹,區若菲。”
區若菲大方得體地報以微笑:“許小姐你好。”
許克詩沒有任何反應。
一個戲精已經夠糟了,這下還又來一個。
這對姐妹已經把她家當成自己家了,區莉莉那副女主人的架勢幾乎令她作嘔。
“這兩個外人為什麼在這裏?”許克詩看向許承光,眼神尖銳。
全城大概只有她敢這麼質問許承光。
許承光臉色一沉,站起身,他比她的超模女兒還要高出1個頭。“莉莉和我就要結婚了。”
許克詩眼中寫滿了荒謬:“這女人給你餵了什麼迷藥讓你和她結婚?”
“婚禮還有兩個月,你的出席對我來說很重要。”區莉莉面對許克詩的諷刺,不怒反笑,笑得柔和無害,笑容像是發自肺腑般充滿真摯。
許克詩怒視許承光:“你給這女人錢也算了,你現在是不是老糊塗了?”
“你做晚輩的,該叫一聲‘阿姨’。我要和她結婚,不需任何人同意。”許承光提高音量,眉頭皺起。
許克詩又輕蔑地看了眼區莉莉:“她才比哥大幾歲?你以為她看上你什麼?她不就是貪錢嗎?”
“你這是什麼態度?你一回國就玩失蹤我已經不和你計較,你現在——”
許克詩打斷她父親的話:“這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害死了媽,你現在還要娶她進門?”
“你媽那件事是意外。這點我已經說過很多次。”許承光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八卦雜誌寫得真貼切,‘臨老入花叢’。”許克詩嘴角掀起嘲諷的微笑。
“你——”許承光抬起手,眼看着一個巴掌就要落下來。
“她剛知道我們要結婚,會生氣也是難免的,”區莉莉匆忙起身,保養得宜的纖纖玉手落在許承光肩上,“給她一點時間。”
她這個樣子看起來真的似極一個美麗善良的慈母賢妻。
但她不是。
許克詩悻然看着區莉莉——這女人不去演戲真是浪費。
她冷冷地笑了一笑,轉過身,“咚咚咚”地走下三級階梯,將這對姐妹和許承光拋在身後,一路穿過門廳,走上大理石樓梯,鞋跟扣在階梯上,每走一步都發出極其刺耳的聲響。
經過長長的走廊,“砰”一聲關閉自己的房門,許克詩看向她的卧房。
這麼多年沒有回來,她幾乎已經遺忘這間房的模樣。房子的裝飾已經不是她離開時的樣子,只有床還擺在原來的位置。
看得出來,房間最近被人清潔整理過。床單散發著淡淡的洗潔劑香味,紅木衣櫥內掛有三套嶄新的浴衣,同時掛滿了一排當季的服裝。
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涌了上來。許克詩走神了一會兒,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她脫下衣服,進入浴室,踏進淋浴間,打開花灑,溫熱的水滴傾瀉下來,水蒸氣漂浮在寬敞的浴室內。
洗完澡,她癱在柔軟的床上,四肢伸展開來,感到頭皮一陣陣發疼。
她忽然想起什麼,又從床上爬起來,翻出手袋裏的手機,快速在界面上敲打出幾個字:我到家了。明早來找你?
她點擊發送給她哥許克狄。去年哥哥來倫敦看她后,他們兄妹倆已經有一年多沒見面。
沒多久,手機響起來,只見許克狄回復:
還記得有我這個哥啊?我現在人在機場,去英國談項目,4天後回來再聚。
翌日上午7點。
許克詩走下樓梯,來到飯廳門口。許承光正獨自一人坐在飯桌邊。
見到女兒,許承光對雲姐說:“把這碗粥重新熱一下。”
姓區的女人不知閃去哪了,沒見影子。
許克詩向著雲姐說:“等下直接拿到我房間。”
“飯就要在飯桌上吃。”許承光說。
“是啊,還是坐下來吃吧,昨天許先生知道你要回來后,就讓我們熬你最愛吃的鮑魚雞粥。”雲姐說。
許克詩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不發一語。
“我知道結婚這件事,一時間很難讓你接受,你就當爸爸不想一個人度過以後的日子,行嗎?”許承光放下手中的財經報紙,語氣比昨晚緩和了不少。
“區莉莉自身很有問題,你為什麼就是要被她騙?”
“我從來不會看錯人,是你對她有偏見。”許承光說話時並不看着女兒的眼睛。
“她二十幾歲就打着進我們家門的主意,你說這樣一個人沒問題?”
“為什麼我怎麼說你都聽不進去?你非要揪着以前那些事不放才行?”許承光的聲音聽上去有着少見的疲憊。
……
最後,父女倆這頓早飯又是不歡而散。
2小時后。
東島,臣石谷。
陽光明媚,冬風瑟瑟。
片片薄薄的浮雲堆積在天邊。
“就停在這裏。”許克詩對司機炳叔說。
炳叔看着後視鏡中的大小姐,腦中浮現的卻是她小時候的身影。他憶起當年他趕赴倫敦,親自接許克詩回國參加葬禮時——她當時徹底崩潰的模樣……
許克詩沒等炳叔下車,逕自踏出車外,砰的一聲關閉車門,踱步走上延綿的灰色石階。
這裏是一片墳場。植被鬱鬱蔥蔥,蝴蝶振翅,飛鳥鳴叫,這一切欣欣向榮的大自然景象卻無法為此處帶來一絲生機。
許克詩來到母親墳前。
今天不是她的生祭,也不是她的死祭。但她漂泊海外多年,一直沒來看望母親。
刺目的陽光從雲層的空隙中灑下來,照亮了墓碑上相中人的面容。
母親葬禮當天的記憶已隨着時光流逝而變得模糊,蒼白,褪色。
眼淚已經在多年前流盡。
她彎下身子,將一束百合花放在墳前。
照片上母親的面孔仍然年輕。她有着溫婉的輪廓和秀麗的五官,連眼神都是那麼溫柔。
墓碑乾乾淨淨,周圍的植被、草叢高度齊整,墳前擺放着幾個小巧精緻的花壇。
很明顯,有人定期打理母親的墳墓。大概是許承光安排人做的。
許承光託人照料墳場,可這不代表他還深愛母親。諷刺的是——他即將和一個不知所謂的女人結婚。
她安靜地、嘆息地、冰冷地站在墳前,久久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