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3)

第六部分(3)

周末,我很想念玲姐。拿一句歌詞來說:想念突然襲擊了我。我撥通了玲姐的電話,玲姐問我怎麼不說話,她說:“你怎麼啦?”我先是沒說什麼,接著說沒什麼。玲姐笑起來了,問我拿走那套廚具沒有,我說沒有。我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她說快了快了就這幾天。我問具體哪天,她告訴我說不準,動身前她會給我打電話的。掛上電話后,我發現那股想念勁兒一點也沒減輕,甚至更想念她了。這幾年周末我很少單獨過,差不多都是跟玲姐一起過的。這一天我覺得我的手在想念她的手,我的鼻子在想念她的鼻子,我全身沒有一處地方不在想念她。星期六,我坐車去玲姐家,她家裏的空氣還是她離開時的空氣,我能聞到她的氣味。晚上,抱着她的枕頭睡了一夜,早晨起來還是很想念她。上午把廚具拿回來裝上。我站在門口看了好幾眼,廚具光潔鋥亮,讓人一點下廚的**也沒有。去附近一家館子吃過飯,回家看書。許可佳打電話來了。許可佳一開口就哼哼了幾聲,說:“給你個機會向本姑娘道歉,哼哼哼。”我笑了,說:“說起來,我還真是應該道歉。”許可佳說:“好啦,我已經原諒你啦。”我問:“是不是真的啊?”許可佳又哼哼了兩聲,說:“我這麼快就原諒你了,瞧我多好!我要是個男生,我都要追我自己。”我停了停,說:“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本來前些時要請你吃頓飯,向你道歉的,可我出城了。前後又有些事纏着。”許可佳說:“今天天氣不錯,你請我逛書市吧。”我知道地壇公園在辦書展,想了想,答應了她。我覺得有些話還是早一點說清楚的好,不管對我,對許可佳,還是對玲姐。這一天,天氣很熱。地壇公園裏人很多。我們轉了不到半小時,許可佳就說她受不了,要回家。我知道她本來就不是那種酷愛書的人,這裏也不是談那種事的地方,就隨她出來了。我叫了一輛出租車,送許可佳回家。路上我想起許可佳住的那條街,有家雪糕店,店名叫68種。我讓出租車在68種雪糕店門口停下來。我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許可佳一口氣點了8種雪糕。她吃得很快,好像恨不能一下子把8種雪糕全塞進嘴裏。她的話比平時少多了。有幾次我想跟她談一談熱帶叢林餐廳的那個晚上,告訴她其實我沒那個意思,但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像話。正琢磨着,鄰桌一個女孩跟同桌的一個小夥子說,她喜歡那種有蘋果酒味的雪糕。我立刻招手叫來服務生,為許可佳點了4支有蘋果酒味的雪糕。不知道許可佳喜不喜歡這種雪糕,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剛剛還那麼性急,這會兒吃得這麼慢,也許是吃多吃累了?也許是因為我點的?我胡亂琢磨了一分鐘,然後跟她閑扯了幾句雪糕里的蘋果酒味。再然後,吸一口氣,把話題過渡到熱帶叢林餐廳的土著果酒上。我對她說:“那天晚上我真的喝多了。”許可佳笑了笑,說:“你說喝多了就喝多了吧。”“真喝多了。”許可佳還在笑,“好吧。”“所以,請你別介意。”許可佳問:“介意什麼呢?有什麼好介意呢?”我鬆了口氣,覺得接下來好談多了。我說:“你不介意就好了,沒什麼可介意的就更好了。”正說著,鄰桌小夥子向服務生抱怨開了,說給他的不是他要的那種雪糕。聲音有點大,我只得按住話頭。那個服務生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很不高興,讓小夥子自己看桌上的單子。小夥子反覆強調他要的是蘋果酒味的雪糕,而不是蘋果口味的。服務生則堅持小夥子當時要的就是蘋果口味的,而不是蘋果酒味的。兩人吵開了。旁邊有個中年女人插了一嘴:“搞錯了換一個就行了嘛,有什麼大不了的?現在的年輕人也真是,這麼點子事就上頭上臉的。”角落裏有個女孩噌地站了起來,說:“年輕人怎麼啦?年輕人心直口快,表裏如一。”旁邊有人扯了扯她的裙角,她依然不管不顧地說下去,“不像有些人,半大不小的,暗地裏揪住青春的尾巴不放,表面上又裝成熟美。”馬上又站起來兩個中年女人,指責女孩。每個人說話都有條有理,湊到一起卻吵得亂七八糟。吵架的小夥子倒笑了:“算啦算啦,你們都別吵了,都怪我沒說清楚。早知道上這來的人都有股邪火,都是來敗火的,我也就不來了。”這下又惹火了半屋子人。不知道是天太熱還是什麼別的緣故,反正大家都吵得有點誇張,還夾雜着互相胡亂問侯別人的各種女性親屬。正吵鬧着,一個虎頭楞腦的保安急了,吼道:“吵什麼吵?不就是服務生的態度差點,說話欠點,你們都當她是傻B不就完了嘛?!”那個服務生立刻舉起手中的雪糕,朝保安臉上摔過去。保安閃開了,雪糕落到了吵架小夥子的女友身上。那女孩本來一直文文靜靜地坐着,這時瞧了瞧自己胸前,突然驚叫了一聲:“丫的,還真動手啊?!”抄起桌上剩下的幾支雪糕扔向服務生。一場雪糕大戰就這樣開始了。我想拉走許可佳,許可佳不肯走。她把面前的雪糕一支接一支扔出去,很有點興高采烈的樣子。理所當然,我們招來了更多雪糕。我只得張開雙臂,儘力保護她。她不時從我肩膀邊探出頭來,朝人家扔雪糕。直到聽見警車馳來的動靜,許可佳才拉着我的手笑着逃出了門。街上不少人看着我們笑,許可佳拉我鑽進一條衚衕,說你這樣子是回不了家的,“警察叔叔一定會抓到你。”她要我上她家裏去換衣服。見我在猶豫,她又說她爸媽不在家,沒人會笑我的。我又猶豫了一下,覺得坐出租回去,司機多半會拒載,坐公交和地鐵回去,路上也有點不像樣子。她家就在附近,好像也只有這樣了。我帶着許可佳爸爸的衣服進洗手間裏沖澡,關掉水龍頭往身上抹沐浴液的時候,聽見許可佳在另一個洗手間裏洗澡和唱歌:“洗澡真快樂呀,洗澡真快樂!”歌聲和嘩嘩的水聲混在一起傳過來。立刻,眼前出現了許可佳光着身子的樣子。我回想起了在雪糕店裏保護許可佳的時候,許可佳貼在我身上,帶給我一陣陣麻酥酥的感覺。我又回想起了湖邊壁爐前的一幕,身體裏的衝動久久不能平息下來。各種念頭在腦子裏來來去去。我對自己說,我應該儘快洗完澡,儘快跟許可佳說清楚我的意思。別的,沒有別的了。洗完澡,身體的反應還沒有消除,我呆在洗手間裏不敢出來。身上似乎還有各種雪糕混在一起的味道,再加上以前沒用過的沐浴液的味道,皮膚隱隱發癢。聽見另一個洗手間的水聲和歌聲都停了,我開始穿衣服。我聞到許可佳爸爸的衣服上,有一股我不習慣的洗衣粉的氣味,這也讓我渾身不自在。聽到防盜門打開的聲音,客廳里有人說話的聲音,立刻,我身體裏一個脹鼓鼓的東西像氣球一樣泄了氣。又磨蹭了一陣,對着鏡子調整了表情,才打開門走進客廳。許可佳的爸爸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許可佳站在一旁說話,用毛巾擦頭髮上的水。見我出來了,許可佳把我介紹給她爸爸。她爸爸摘下眼鏡,說嗯嗯嗯,好好好。他抖了一下手中的報紙,又說,報紙上常有我所在公司的報道,“是個不錯的公司,不錯不錯。”我笑了笑。許可佳的媽媽聞聲從廚房裏走了出來,一隻手上還拿着棵芹菜,一隻手理了理我身上的衣服,說:“呀,還蠻合身的呢,跟她爸像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我又笑了笑。許可佳又作了介紹。我說了一聲伯母好,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手腳都不像是我的。我覺得就這樣拎着衣服走掉,好像很失禮。渾身僵硬地站在客廳里,盡量保持着臉上的笑。我注意到許可佳的爸爸在繼續看報紙,頭也沒再抬一下。許可佳的媽媽瞟了他一眼,說他總是這樣一回來就看報紙看報紙,好像要把每一個字都吸到腦袋裏去一樣,“走,咱們別理他。”她媽媽把我推進書房裏。我看見牆上掛着不少許可佳得的獎狀。她媽媽用手中的芹菜指着那些獎狀,一張一張講給我聽。許可佳在一旁跺了兩次腳,叫了兩聲媽,她媽媽也不理,接着翻出許可佳小時候的照片要給我看,被許可佳奪過去了。她媽媽這才笑呵呵地說:“好好好,你自己給小天看吧。”臨出書房門的時候,又回過頭笑了一下,問我喜歡吃什麼。我說我不在這吃晚飯,馬上就要走的。她媽媽立刻瞪大了眼睛,說這孩子,不許走,要是走了,就是瞧不上伯母燒菜的手藝。我只好笑一笑,客套了兩句。書房裏只剩下我和許可佳的時候,牆上的掛鐘似乎走得更響了一些。我不知道目光往哪裏擱,就從書架上隨意抽出一本書,擋住自己的眼睛。翻了翻,才發現是本胎教方面的書,塞回去換了一本。偷偷瞄了一眼許可佳,她正在看自己的照片。看來這會兒是不能說那種事了,她要是突然不高興了,她父母問起來我可怎麼辦?許可佳在一旁坐了一會,聽見媽媽喊她,她說了一聲你自己隨意,怎麼樣都沒關係的,就出去了。吃晚飯之前,她進來看過我兩次,閑扯了幾句,說她再去幫一幫她媽媽做飯,又出去了。其實我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只希望早點吃完飯走人。在餐桌邊坐下來,許可佳的爸爸開了一瓶酒,我覺得讓他給我斟酒有些過份,就接過了酒瓶子,給他倒上。幾杯酒下肚,我覺得臉上有些發熱,就推說自己不太能喝酒,不能陪了。許可佳的爸爸也不以為意,他自己喝着,話明顯多了起來,跟我聊了幾句對國家經濟形勢的看法,又聊了幾句瀋陽和重慶的下崗工人在市府前靜坐的事。許可佳媽媽打斷了他。她媽媽給我夾菜,眉開眼笑地說她不知道我喜歡吃武昌魚、蕨菜和排骨藕湯,這次來不及準備,只能是有什麼做什麼了,改天一定補回來。我笑了笑,回答這個話題的難度,對我來說有點太大了。許可佳在一旁低着頭吃飯,不時抿着嘴笑一笑。吃完飯,又閑聊了幾句,我告辭了。許可佳的媽媽送我到樓梯口,說:“下個周末一定要來啊?不來,就是伯母這次菜沒燒好。”我只好笑,稱讚她燒的菜味道好極了。其實我剛才根本沒心思細品菜的味道。許可佳送我下樓,還想把我送到大街上,我攔住了她,說等到了大街上,我還得送她回家。她才站住了。我抬頭朝她家窗戶里射出的燈光看了一眼,想了想,覺得這時候說那件事還是不合適。具體怎麼不合適,一下子說不上來,只是一種感覺。現在回過頭想想,也許許可佳這樣的女孩對自己有好感,我心底里還是喜歡和留戀的,臨到要斬斷了,突然又不想那麼乾脆。也許還因為剛剛從許家走出來,渾身還裹着一團溫暖的家庭氣氛,不想馬上破壞它。也許,應該還有更多的也許。我說:“我走啦。”許可佳有一會兒沒說話,接着嗯了一聲,說:“好。”我往前走的時候,她卻跟着我。她對我說她媽媽話太多,挺搞笑的,要我別介意。我說:“你媽媽挺好的呀。”我誇她媽媽待人熱情。還想誇幾句,找不着詞。許可佳笑了,說:“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突然就回來了。他們原先說,要晚上才回來的。”“嗯。你回去吧。”“好。”許可佳站住了。我又往前走了十幾步,突然聽見背後有人跑過來的腳步聲,轉過頭看看,是許可佳。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她已經撲進了我懷裏。接着,我被她抱住了。她沒頭沒腦地親了我一口,說了聲晚安,就咚咚咚地跑回去了。湧進腦袋裏的血一點一點退下來,我頭暈暈的。許可佳撲過來親那麼一下的過程不足10秒鐘。我看見她在夜色里奔跑,我看見她跑進了單元門洞。樓道里的聲控電燈一層接一層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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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回想一個比我年長的女人(完全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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