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欲欲

我欲，我欲，我欲欲欲——初中語文老師說過，三的深意是多。欲欲欲的意思就是：我的**很多，很多。如果你還不大明白**的張力，不妨借鑒泰片《晚娘》：不過是一間大宅子，對於它的佔領**卻吞噬了老少兩代本應明明白白的青春；發自身體深處的本能渴望，真的那麼無以遏止？**的洪流一旦恣意放出，頓時淹沒了自以為的強大無邊……我們當然是不同的：清明坦蕩，努力上進——我們在欲些什麼呢？很多很多的金錢，很大很大的House，健康快樂，紅顏不老，熱湯木桌，狗狗炊煙，紅葉森林的牧場……一名說得過去的男（女）人。至為可怕的是中間的……們。慾火焚心，欲壑無邊，欲海難填，很空，很空——因為李碧華就此形容得太過透徹，我不敢弄斧，抄錄如下：漏掉一泡湯的小籠包。一度繁華神秘但已淘空了的金字塔。慈禧的陵墓。拔舌地獄中被行刑后的長舌婦。生完孩子或墮胎后的子宮。已經蛀掉但外表看來完整的牙齒。客人走後拆過的紅包。文化大革命的文化界。根本沒有老婆的老婆餅。高爾夫球場寂寞的洞。一下子把露筍抽出來的手卷。沒有留言的電訊箱。……均堪譬喻**盛大的心。看了使人喉嚨乾渴，沒來由想往裏填些什麼——先別管是什麼。誰說欲乃萬惡之源？茲有五千萬富婆一名：因為極端厭惡種甘蔗生涯，十分之想往燈紅酒綠花花世界，於是削尖腦袋往城裏鑽。一頭鑽進之後誓死不回，只好發動智慧奮進熱情友善吃苦耐勞……所有能量勤勞致富，遂有今天。如果當年她的**僅僅是老公不打、甘蔗豐收，日後誰給國家納那麼些稅？你可以說她是理想抱負。成者為王。可她說，當時的想法不過是：大太陽地下種甘蔗太苦了，我想要躺在舒服的空調房裏看大彩電。然而如果她不具有如上長處呢？她只是一名資質平凡的鄉下女孩兒，文化程度不高而擁有幾分姿色，心下充斥着無限渴望……簡直是准墮落範本！所以說，**本無罪，庸人自錯會。通過一系列正當努力堪以達到的**還是美好的，所謂鬱悶是一種生產力。反之，只有悲涼。最悲涼的悲涼不僅在於收梢，而是我們明明可以看得見悲涼的收梢，但我們着實收不住地朝着那悲涼一路呼嘯而去的腳步。比如各類貪官污吏。而我們之所以竟未成貪官，大多並非因高風亮節——如果有一堆金山銀海擺在你面前，而拿了至少當場沒人扭送你去蹲監牢，你拿不拿？**本能而無垠，如果沒有堅定的體制監督，上帝也不能保證不出亂子。在切實的制度保障下，在公平的競爭秩序中，我們無底無涯的**何去何從？錢當然多多益善，但是如果不能更多，可以買得起一間看得見星星的閣樓也好。如果，一間看得見星星的閣樓竟也買不起，而居然還膽敢仰望夜晚深藍的浩浩天幕，我會扇自己——快去賺錢才是，有臉看星星？結論：看非閣樓上的星星是值得羞愧的事。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就有多少被**扭曲了的靈魂。所以有哲人宣佈：無欲則剛。它天衣無縫的對子是：知足常樂。那曾經是我最喜歡的樸素語言啊！然而自從我的朋友阿奇惡狠狠睇住我說：“瞅你那點兒出息！”他說如果我5年裏出不了10本書（其中5本暢銷），買不上看得見星星的閣樓和開得出去的車，體重增加5kg以上，釣不到金龜婿——朋友沒的做。我只好跟他一起朝它們吐唾沫：阿奇是我自小玩兒大的鐵哥們兒，這個世界接納我的底限。因此至今憂傷地無限欲求着——歸根結底為難的還是自己吧？漸漸連憂傷也變得模糊起來，一名掙命勞作一天的縴夫是沒有精力憂傷的。於是**之神笑了，他旗下的臣子真多哇！有一天我終於又憂傷起來。我們雜誌社來了一面相敦實風塵僕僕的漢子，一問，果不其然是山東人氏，出差來京，他太太在我們雜誌一次徵文中入選：“她從來不寫的，一寫就中了！”他將這話紅着面龐重複了3遍，然後一把從包里薅出一大把艷紅艷紅的中國結，“這是孩子他奶奶特別編的——他奶奶開了一家手工結藝社——謝謝你們，請收下！”他粗大健康的喉結一上一下，眼睛裏是閃閃發光的喜悅。他走後我特地去翻發表他太太文章的那本雜誌，上面有作者相片，含笑牽着她騎在電動馬上的寶貝兒子。她有點兒胖，樣貌並不出眾，職業好像也無甚可書，但是我忽然很妒忌她：在生活壓力較輕的小城，有溫香暖玉的Baby可以給她環繞，有憨直親愛的丈夫肯為她出頭，還有利落能幹愛憐她的婆婆——他們全都為她一篇不足千字文章的發表無比歡欣鼓舞……同事笑起來：“換你是她，肯么？”我當即鼠竄。沒錯那是我的魚，可我不能因此失去熊掌。但如果單有熊掌呢？嫦娥且悔偷靈藥，有朝一日奧斯卡領獎台上下來，連個打電話告訴的人都沒有，生不如死。假如魚與熊掌兼得註定是個美麗傳說——妥協游移了一輩子，死去時我寧願仍然信仰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