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健康快樂
自打完小畢業,我以為自己正日漸成長為一名有理想有智識的接班人,就開始思索人生真諦:人生在世,究竟什麼最重要?吃,穿,事業,名譽,愛情,錢……往事休提,真正撞牆如便飯。活得那個彆扭,明明長了一身虱子還須得風情萬種狀往人堆兒里湊。沒人夜裏自個兒都恨不能扇自個兒,真對不住眾親友特別是直系親屬以及賜我以真愛的人兒。忽有一日,發現不痛不癢,不麻不疤,再從事些自個兒喜歡,而力所能及的勞動,不也挺好……簡直非常好。這個重大發現來得太晚了——我已年近30,但是謝天謝地:朝聞道,夕可死。而假如不遭遇車禍的話,我離死還遠着呢。對了,我頓悟的就是:人生在世,惟健康快樂而已。要緊要緊,切記切記!鑒於此,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心理醫生這份在當代中國很有前途的職業。有人告訴我:傻啊,他們一撮騙子。中國人素來講求實惠,進那門去時手裏還握有幾張大鈔,出來時就什麼都沒了,惟有臉上不那麼確切的堅定和胸中猶自游移的舒暢。回家回過味兒來:噢,敢情事兒還是那些事兒啊?肯定急。小學一年級起我們就知道咱們中華民族勤勞勇敢,當時特自豪,現在特心酸:誰人骨子裏不好吃懶做撒嬌賣痴,可那也得有條件不是?所謂勇敢,與敢作敢當沒甚緣法,多半成為忍辱負重代名詞。我老琢磨着:要是當年越王勾踐擁有資深心理醫生一名,自不必憋屈得去睡什麼柴火垛舔什麼苦豬膽了吧?寢食正常地,心地坦蕩地,樂呵呵地,咱一樣殺吳王夫差他個片甲不留!一直很喜歡蔡琴,就是那個聲線好到可以用來調試音響的魅人女子。我覺得沒有人比她更像一朵紅色的玫瑰,碗口大,極濃極艷的殷紅,無限繁複來來徊徊周周折折的花瓣,因已開到至盛,不得不微微有點發乾發褶——這一點點遲暮,使憐她的人更憐,不惜的人愈發棄之如敝。但是有時候聽着聽着她磁性的穿透力極強的聲愫,忽然笑出來:她應當去看心理醫生呢!說什麼:“是哪一個糊塗的廚娘,把那酸甜苦辣揉在一起,教我吐不出,咽不下。啊哈哈哈。是哪一個粗心的酒保,把無奈和牽挂調在一起,教我醉不倒,醒不了。啊哈哈哈。”“為什麼要對你掉眼淚,你難道不明白是為了愛?……要不是有情人跟我要分開,我的眼淚不會掉下來,掉下來……”十分之七O年代——估計七O年代台北的心理諮詢行業亦尚處萌芽階段。後來我就輕易不大敢聽蔡姊姊了,因為每每想要CD機里揪她出來,帶她去看心理門診。我來付賬。我相信任何疑難雜症都是有軌跡可循的,比如我們祖輩窮伊們一生又一生也無法捋清的心底(應該是“腦底”)的彎彎繞繞——就是眼前我們也不過知其一二,但是我們為什麼不好好享受這一二帶來的便利呢?我知道我懷疑一切乃因童年父母不和陰影,你明白你遲遲艾艾是由於成長期師長淫威過甚。我們可以試着除之而後快,不致稀里糊塗,為些莫名因素影響我們天理昭彰的健康快樂。我由此十分景仰我國這些心理醫學的先驅者,縱然他們道行尚淺。比如上個世紀之初的我們剛剛開始玩兒一種喚作“足球”(蹴鞠不能作數)的東東一樣,你看,經過若干先烈的前赴後繼,現在我們不是在米大爺的率領下初步走向世界了嗎?想吃吃,想喝喝,想哭哭,想樂樂——這是我,一個傖俗向上的女子對於健康快樂的粗陋理解。我相信境由心生,既然心理大夫們能幫助:黑甜一覺,吃嘛嘛香,沒事兒偷着樂。因此上:皮膚滋潤,目光透澈,扛活兒有勁。我很高興自己漸漸學會在不破產的情形下分一些錢給他們——以祝我健康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