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你是吃了半斤蜂蜜才出門的嗎?
巴克萊9號。
這是大西洋海域內的一座的小岩礁島,是巴克萊群島中的第九號,當然,這裏並不是個什麼旅遊勝地,恰恰相反,這裏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機。
余薇安感覺除了自己的呼吸和風吹動樹葉的聲音之外,這座荒島安靜得可怕。
她腳上沒有穿鞋子,一腳踩下去,一層粗糲的砂層下,竟然是稜角嶙峋的岩礁,直接就將她的腳底給扎破了。
“嘶……”余薇安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岩礁的碎片混合著砂礫直接鑽入了她的傷口,一下一下地好像已經磨在了骨頭上,又鈍又刺的疼。
在這樣的摩擦下,腳底的傷口大量滲血,余薇安清楚地感受着那種血液不斷流失的感覺,那股溫熱一點一點地從自己的身體裏抽離出去,就好像是她現在的處境。
就像她的生命力,在這樣一座荒島上,也在一點一點地流失。
不同於她身上的其他傷口,是在她失去意識的時候造成的,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大部分的傷口都已經不再流血了,只有腳底上的這一處傷口,是新鮮的,不容忽視的。
余薇安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感覺到自己離死亡是那樣那樣的近。
“啊——”一瞬間,眼前一片刺眼的猩紅,腦海中交織纏繞着混亂而血腥的畫面,那排山倒海般的疼痛在腦袋裏發酵,爆炸。
她用力地揪着自己的頭髮,試圖用表層的疼痛去掩蓋腦袋裏的疼痛,然而事實卻很顯然,她失敗了。
余薇安跌回原本自己的躺着的那塊沙地——那大概是唯一一塊砂層比較厚的陸地了,岩礁的稜角還沒有那麼囂張和尖銳,但是眼前這一切,都和她腦海中的某些支離破碎的畫面重合了。
就連她手臂上混亂纏繞的刀刻的紋路,都好像似曾相識……
“臭丫頭,皮癢了是不是?”
“胡鬧!快下去!”
“膩死了,你是吃了半斤蜂蜜才出門的嗎?”
“蘇辛夷,我勸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真是個難纏的丫頭,你是屬八爪魚的對吧?”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聲音,稜角分明得有如刀斧削成的側臉的線條,都是無數次出現在她夢裏過的。
可是那些生動的真摯的神情,確實她從未看到過的。
蘇辛夷?
蘇辛夷……
余薇安恍惚着響了起來,那一次,在醫院裏,在她辦公室的那間休息室的小床上,顧南宸覆在她身上溫存時,口中念過的那個名字,就是蘇辛夷……
“唔……”腦海中又是一波劇烈的疼痛襲來,眼前再一次被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的血紅色所覆蓋。
凶神惡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距離近的好像要扯着她的耳朵灌進去一樣。
“識相一點,自己說,不要勞動我動手。”那人冷笑一聲,冰冷的呼吸打在她側臉,好像是地獄裏爬上來的魔鬼一樣,散發著陰森的鬼氣,“不然的話,你多扛一分鐘,我就在你的臉上多劃一刀。”
那種感覺真實極了,真實到余薇安甚至分不清楚,究竟是發生在現實里,還是只存在於她的想像里。
但是那種讓她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慄的恐懼感,卻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讓她無可逃脫。
“啊呀,可惜了,”余薇安感覺自己的下顎被捏了起來,那手指冰涼,十分用力,幾乎要將她的下顎骨捏碎一樣,“你的小臉兒也太小了一些,都不夠我划個十刀的。”
聲音依舊是冰冷濕膩,像是一條劇毒的蛇從她的身上蜿蜒爬過,噁心又危險。
“不過沒關係,我可以一刀一刀割在你的身上。你放心,在我手下受過這種待遇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我很有經驗的,在我問到我想知道的答案之前,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余薇安崩潰痛哭,然而緊接着迎接她的,確實更加劇烈的真切的疼痛。
“不,不要……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無助的哭着,掙扎着,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絕望過。
如果只是死,她還可以坦然面對,可是超越對死的迴避的,是對未知的恐懼。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究竟是為了什麼呢?她要承受這樣非人的痛苦?她要遭受這樣慘烈的折磨?!
答案,在一波又一波的劇痛的折磨之中,漸漸地,依稀浮現在腦海。
……
西西里島,中心別墅里,卡薩奧尼·路易斯迎來了一位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客人。
哦,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兩位,顧南宸的身邊還跟着一個只到他腿彎處的小傢伙兒。
“路易斯先生,別來無恙。”顧南宸沒有入鄉隨俗,在隱約猜到了很多內幕和真相后,顧南宸連英語都懶得和這個人說,索性直接用了中文,反正這個男人的中文說得標準得像是母語一樣,他也不必擔心對方會聽不懂。
卡薩奧尼·路易斯背對着客人,身姿挺拔地站着,戴好了白手套之後,就開始系袖扣。
他是個很看重禮儀和儀錶的紳士,即便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是十萬火急,他也不能讓自己丟掉該有的風度。
見他沒有回應,顧南宸又開了口,“或者,我應該叫你陸醫生。”
卡薩奧尼·路易斯轉過頭來,扣好另一顆藍寶石袖扣,緩緩抬起頭,直直地對上顧南宸審視的目光。
果不其然,除了發色和眸色有所改變之外,分明就是那個要給余薇安進行心理治療另一邊卻讓人篡改了實時監控錄像的心理醫生陸梓舟!
顧南宸恨得牙痒痒,但是他卻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他正要開口,就聽卡薩奧尼·路易斯緩緩開口:“無事不登三寶殿,我知道顧先生的來意,很榮幸得到顧先生的信任。”
“我並沒有信任你,路易斯先生,我只是想從你這裏知道一個答案。”顧南宸黑眸沉沉地回望過去,向來自詡是個普通商人的男人,在氣勢上,竟有一種絲毫不輸於黑手黨教父的殺伐果決的強勢。
他原本想要的那個答案,當然是那個帶走余薇安的人。
也就是五年前,帶走蘇辛夷的那個人。
但是在飛往西西里島的航程中,他恍然想到當初在玻利維亞,在阿爾莫斯農場,他曾聽塞繆爾·圖蘭特講過關於卡薩奧尼·路易斯和老卡爾斯之間奪位的事情。
是為了要救一個女人。
很多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終於還原出了一個隱約浮現的真相——當年帶走蘇辛夷的那個人,就是意大利黑手黨的上一任教父,卡爾斯·菲戈爾。
可是猜到這個人,對於現在的僵局來說,並沒有什麼用,他沒有辦法對老卡爾斯的大本營佛羅倫薩動任何手段。
而他命令言子昭連夜排查過關於這座城市的所有流動的信息,情報顯示,余薇安只曾經短暫地出現在這裏過一次,不到十二個小時的時間,就被轉移了出去。
至於究竟被轉移到了哪裏,目前他確實是束手無策,不然也不會找到卡薩奧尼·路易斯的面前。
“她現在在什麼地方,你一定知道,對不對?”就像當年,當年他救出蘇辛夷一樣。
卡薩奧尼·路易斯聞言輕笑了一聲,“只要一個答案,對於顧先生你來說,恐怕還遠遠不夠。”
他低聲笑着,再搭配上他那種睥睨萬物,彷彿對一切都不屑一顧的表情,無端就多了幾分嘲笑的意味。
顧南宸的臉色越發黑沉。
“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並非看不起顧先生的能力,只是,看不清顧先生你對她的感情而已。”卡薩奧尼·路易斯眉梢微挑,碧色的眼眸里滿是冷厲的質問,“你是否能為了她的安危,甘心拋卻一切?”
根本沒有等顧南宸回答,他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如果是的話,五年前,她就不會那樣慘淡收場。”
顧南宸眸光微閃,聽到“五年”這個微妙的字眼,他心頭一跳,卻強自壓抑着那股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因為他不知道,現在的余薇安正在經受着怎樣的痛苦。
他要趕到她身邊,他要救回她,絕對不會讓當年的錯誤再犯第二次!
“那時,是我大意忽視了她,我沒有想到……”顧南宸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咽下去了所有要解釋的話,太浪費時間,“既然當年你選擇幫了她,如今想必也不會見死不救吧。路易斯先生,也算是相識一場。”
卡薩奧尼·路易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卻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兩個人的視線一觸即離,他又看向一直站在也一旁的文嘉熙,說道,“傑西卡,這邊的事情交給你。”
“老闆?”文嘉熙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語氣有些不對,下意識地瞪圓了眼睛。
卡薩奧尼·路易斯移開視線,不再與她對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文嘉熙死死地咬了咬牙,感覺牙根都深深地被她咬到了凹陷的程度,才僵硬地點了點頭,順從地說道,“好的,老闆,你一切小心。”
頓了頓,她復又開口:“這邊的事,我會處理好,你放心。”
文嘉熙目送着一身儒雅紳士的白西裝的男人朝門外走去,陽光籠罩在他身邊,好像是鍍了一層光一樣閃爍耀眼。
她知道,他從來都是個有擔當的男人,有些事情,是時候做個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