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南遮的誘惑(4)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回到巴黎時的那一幕。我把孩子留在了凡爾賽,讓一位保姆照看。當我打開門時,我的小兒子跑到我的跟前,金色的捲髮圍在他可愛的小臉周圍,就像一圈光暈,非常美麗。我當初離開他的時候,他還在搖籃里呢。一九○八年,我買下了吉維克斯在納伊爾的工作室,這裏有一間小教堂那麼大的音樂室,我和孩子們就住在裏面。我常常整天在工作室里工作,有時是通宵達旦,和我在一起的是我忠實的朋友漢納·斯基恩。他是一位很有天才的鋼琴家,精力充沛,工作起來不知疲倦。我們常常從早上開始工作,由於工作室的四周掛着藍色窗帘,外面的陽光照不進來,我們點着弧光燈照明,所以就不知道時間的早晚。有時我會問:“你不覺得餓嗎?我想知道幾點了?”於是看看時鐘,我們才發現已經是第二天凌晨四點了!我們就是這樣着迷地對待工作,就像進入了印度人所說的“寧靜無欲的狀態”。在花園裏有一間房子是專門給孩子們、保姆和護士居住的,這樣,音樂聲就不會打擾他們了。花園非常漂亮,在春夏之際,每次跳舞時,我們就把工作室的所有房門都打開。在這間工作室里,我們不僅工作,而且也安排娛樂活動。洛亨格林喜歡舉行各種形式的聚會,這巨大的工作室便常常變成一個熱帶花園或者西班牙王宮,巴黎所有的藝術家和知名人物都曾光顧過這裏。我記得有一天晚上,塞西爾·索雷爾、加布里埃爾·鄧南遮和我一起即興表演了一出啞劇,鄧南遮顯示了非凡的表演天賦。多少年來,我一直對鄧南遮抱有成見,因為我崇敬杜絲,而感到他對杜絲的態度很不好,所以我一直不願同他見面。曾有一位朋友對我說:“我能帶鄧南遮來見你嗎?”我回答道:“不,別帶他來,如果我見到他一定會對他不客氣。”但不管我怎麼反對,有一天這位朋友還是把鄧南遮帶來了。儘管我以前從未見過鄧南遮,但當我看到這位光彩照人、魅力非凡的人物時,仍然禁不住脫口說道:“歡迎歡迎,您真是可愛!”當鄧南遮一九一二年在巴黎見到我時,他就決定一定要征服我的心。我並不是自誇,因為鄧南遮總是想要征服世界上所有知名的女人,並把她們拴在自己的腰裏,就像印第安人把敵人帶頭髮的頭皮拴在自己腰裏一樣。但是憑着對杜絲的欽佩,我抵禦住了他的誘惑。我想,我也許是世上惟一能抵禦住他的誘惑的女人。這是一種英雄本能的衝動。鄧南遮想征服一個女人時,每天早上都會給她送一首小詩和一朵表達詩意的小花。我每天早上八點鐘都收到一朵小花,但是我仍然堅持自己的英雄本能。我在拜倫飯店附近的街上有一間工作室。一天下午,鄧南遮用一種奇怪的口吻對我說:“我半夜時過來。”隨後,我和我的朋友對這間工作室進行了整理。我們在屋裏擺滿了百合花等白色的花,都是葬禮上用的花;然後點上了很多蠟燭。當鄧南遮看到工作室的佈置時,眼睛都直了。工作室里點着很多蠟燭,四周放着許多白色花朵,就像一座哥德式的教堂。他走了進來,我熱情接待,把他領到用墊子堆成的長沙發上坐下。首先,我為他跳了一曲舞;接着,我把花覆蓋在他的身上,在他周圍擺滿蠟燭,然後和着蕭邦的《葬禮進行曲》跳起了輕柔緩慢的舞步。慢慢地,我把蠟燭一支一支地吹滅,只留下那些他頭邊和腳邊的蠟燭在燃着。他像被催眠了似地躺在那裏。我仍然隨着音樂輕輕地舞動着,又把他腳邊燃燒的蠟燭吹滅。但是,當我表情肅穆地向他頭邊的蠟燭移動時,他猛然用力跳起來,帶着一聲恐怖的喊叫逃出我的工作室。這時,鋼琴師和我終於忍俊不禁,抱在一起笑得簡直喘不過氣來。我第二次抵抗鄧南遮的誘惑是在凡爾賽。我邀請他在特里阿農飯店一同吃午餐。這大概是在兩年之後,我們開着我的汽車到達了那裏。“您不想在午餐前到森林裏去散散步嗎”“啊,當然想,太好了。”我們開車到了馬里樹林,然後下車走進了樹林裏。鄧南遮有些大喜過望。我們轉悠了一會後,我提議說:“我們現在回去吃飯吧。”但是我們卻找不到車了,於是只好步行去特里阿農飯店。但是走了半天,我們卻找不到出口了!鄧南遮開始像小孩一樣喊叫起來:“我要吃午飯!我要吃午飯!我長着一個腦袋,腦袋想要吃飯,不吃飯我就走不動了!”我儘力安慰他。最後我們總算找到了出口,回到了飯店。鄧南遮吃了一頓極為豐盛的午餐。我第三次抵禦住鄧南遮的誘惑,是在幾年之後的戰爭期間。當時我來到羅馬,住在雷吉那飯店裏。由於不可思議的巧合,鄧南遮竟住在我隔壁。每天,他都和卡沙狄侯爵夫人共進晚餐。一天,侯爵夫人邀請我赴晚宴。我來到她的府邸,走進以希臘風格裝飾的會客大廳,坐在那裏等待侯爵夫人的到來。這時候,簡直難以想像,我聽到一連串的髒話向我劈頭蓋臉地罵來。我看看四周,發現是一隻綠色的鸚鵡在叫,我注意到它的腳並沒有被綁住。我站起身闖進隔壁的會客室,又突然聽到一陣刺耳的聲音——汪汪汪……是一隻白色的小狗,它沒有被拴住!於是,我又闖進另一間會各室。這間屋子的地上鋪着白色的熊皮,甚至連牆上也掛着熊皮。我坐下來,繼續等侯爵夫人。這時,我突然聽到一陣嘶嘶聲,往地上一看,只見一個籠子裏有一條眼鏡蛇正立起身子嘶嘶嘶地向我吐着信子。我急忙又闖進另一個會客室,這間屋子裏佈滿了老虎皮,有一隻大猩猩正衝著我呲牙咧嘴。我連忙躲進另一個房間,這是一個餐廳,在這裏我總算找到了侯爵夫人的秘書。最後,侯爵夫人終於大駕光臨了。她穿着金黃色的輕薄的睡衣。我說:“我想,您非常喜歡動物吧?”“是的,我非常喜歡它們——特別是猴子。”她看着她的秘書答道。但是很奇怪,雖然喝了刺激的開胃酒,但晚餐的氣氛並不熱烈。晚餐后,我們來到那間養着猩猩的會客室,侯爵夫人派人請來了一位女相士。她戴着高高的尖帽子,披着女巫的斗篷,開始用撲克牌為我們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