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忠叔看到銀鐵的時候，果然很驚訝。
他跟南曦說的地址，是他曾經碰運氣找到的地方，並且也只找到了半個雞蛋大小一點。
他想着也許那個地方仔細找找還能找到點什麼，卻沒想到南曦這麼輕易就帶回來了兩塊。
他將大一些的那塊又塞回了南曦手中。
“一塊足矣，每次使用的量不多，這一塊足夠用一年半載。剩下的你自己拿着，以後有機會去城裏，能賣上大價錢。”忠叔樂呵呵地道。
妻子回來之後，他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下去過，見誰都是樂呵呵的。
南曦點頭，把銀鐵好好收到了包裹里，看忠叔臉色還是有些蠟黃：“您的身體還得好好調養，做車軸的事不着急，身體要緊。”
“不礙事，這玩意不大，有模具，我不動大鎚子，用小鎚子慢慢磨，兩天就能做好了。”忠叔道，“我的身體你就放心吧，我婆娘會看好我的。”
念張氏白了他一眼，還是端了早飯放在他面前。
南曦在忠叔這裏又蹭了頓早飯才離開，動身前往趙奶奶家。
趙奶奶已經起了，老人家覺少，最近天氣好，她起來之後，就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到村頭的樹下坐着。
村裏的幾個老人酷愛下棋，幾乎是廢寢忘食地，這一大早，樹下就已經坐了兩個下棋的大爺。
趙奶奶坐在旁邊的石塊上，笑眯眯地看着。
有吃過早飯下地幹活的，路過了也會跟她打聲招呼。
南曦遠遠地就看到了趙奶奶，忙小跑着過去。
“趙奶奶，我回來了。”
趙奶奶應着，摸了摸她的手：“回來就好。”
“趙奶奶，謝謝您的包裹，花採到了。”她將包裹從身上取下，連同裏面的花，一起放到了趙奶奶手裏。
趙奶奶拿出了花，將包裹又塞回了她手裏：“說給你就是給你了，你這孩子。我有這束花就夠了。”
南曦不再推遲，把包背在身上，坐在她身邊問：“您很喜歡這個花？”
“這花，算是跟我頗有淵源。”趙奶奶笑了笑，眼裏滿是懷念。
南曦側着頭看她：“淵源？”
“我年輕的時候，最愛擺弄這些花花草草的，但是不知道為何，總也養不活。後來有一天，遇到一個花匠，他種的花，天下無雙的好看，於是我就天天纏着他請教，纏得他都煩了。他不愛說話，卻每次都把我帶來的花養得很精神，我呢，就越瞧他越順眼，非他不嫁。他不好意思，就開始躲我，但他能躲到哪裏，每次都被我找到。”
趙奶奶說著，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羞澀的笑。
“這藍絳花是我最喜歡的花，我就在他的山谷外種了一圈藍絳花，走到哪都能看見，但是我還是沒學好怎麼養，所有藍絳花都死了，還傷心了很久。但是沒想到入夏，他帶我到一片坡上，上面種滿了盛開的花，特別美。”
“後來呢？”南曦好奇地問。
“後來啊，我放棄闖蕩江湖，決心在這裏跟他度過一生一世生兒育女，就跟他成了親，雖然沒有媒人沒有親人朋友，但也依舊很幸福。可是有一天，他卻突然不見了，我從早等到晚，等了一年又一年，花開了又敗，他再也沒有出現過。”
南曦看着趙奶奶平靜的臉龐，不由得問道：“為什麼？他去了哪。”
“不知道，每年花落的時候，我就去找，但是他就像失蹤了一樣，在江湖上絕跡，誰也沒見過這樣一個人。直到我有一天走不動了，就停下了，回到了這裏等，想着也許哪天他就像消失的時候，突然又出現了呢。”
南曦更是驚訝，她想到那片開滿了花的山谷。
“就是那裏？”
“對，我年紀大了，住在那裏不方便，十幾年前就搬到了村裡。前兩年摔了一跤，腳不好走了，山也爬不上去了，都好久沒有看到過這花了。”
她摸着花，目光里只有懷念，沒有怨恨。
南曦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趙奶奶就這樣等了一輩子，卻還是沒等到那個人。
“好了，不說了，人年紀大了，就是愛嘮叨。”
趙奶奶笑了起來，到了這個歲數，她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這麼多年過去，大約人也已經去世了。
亦或者，這世上從來都沒沒有出現過這樣一個人，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而已。
她只是習慣性地會去想着，回憶兩人曾經在一起的日子。太久了，都已經分不清楚，那是她自己虛構的記憶還是真的發生過。
趙奶奶起身，慢悠悠地捧着花往家走。
南曦正想扶着她離開，沒想到一個下棋的大爺也回家去了，另外一個大爺沒了棋友，看到南曦，想也沒想地就將她按坐在自己對面。
“陪我下盤棋吧。”大爺揪着自己的鬍子道。
南曦搖頭：“我不會下圍棋。”
趙奶奶停住腳步看那老頭，笑罵著道：“老楊，你這個臭棋簍子的棋癮可真是大，逮誰都能下一盤。”
“嘿嘿。”老楊找了兩聲，並不反駁。“我也就這點追求了。”
南曦無奈，只好坐了下來。
她對圍棋只知道個皮毛，圍觀別人下棋的時候被科普過規則。
但沒想到這個老楊果然是臭棋簍子，水平竟然就跟她這個十八流還十八流一樣爛，亂下一氣。
誤打誤撞之下，竟然還被她贏了。
老楊盯着棋盤想要耍賴。“剛剛走錯了，這步不算，不算。”
南曦失笑，這老楊跟個孩子似得，竟然還想悔棋。
“你想要悔棋？”
“對，剛剛那是我年紀大了，手抖了，放錯了地方，你再讓我重新走。”老楊鬍子一翹一翹地開始胡說八道。
南曦笑着點頭：“行，讓您走悔棋。這次您不會再手抖了吧。”
重新換了位置，但沒走幾步，老楊又輸了，這次他目光很嚴肅地盯着棋盤，思考良久也沒想好悔棋之後要往哪走才會贏，他乾脆收了棋子。
“你這娃，看着年紀小，棋藝竟然如此精湛，再來一局，這次一定不會輸了。”
南曦只好陪着他再下。
但是一連三局，老楊都沒贏。
太陽快要挪到正中間了，南曦覺得不能再耽擱下去，遂在結束之後，起身就要走人，卻又被老楊給拉住了。
“你別走啊，咱再來一局。”
“不行了，下次吧，我還有事要做，中午了，您也趕緊回去休息一會。”
“我不累，贏不了我心裏難受，什麼都不想干。你棋藝這麼好，要不，我拜你為師吧，你教教我怎麼下棋。”老楊拽着自己的鬍子，說著就要給她拜下去。
南曦嚇了一跳，趕緊躲開。
“別，您這一禮我可受不了，我棋藝也不好，都是胡亂碰運氣的。”
老楊還待再說什麼，後面就走來了個面相富態圓潤的女人。相比起村裏的大部分婦女，這女人穿得很是華貴，頭上還插着兩隻銀釵，耳環一步三晃。那手柔柔嫩嫩，看着就不像是干過多少活計的樣子。
女人走到老楊身邊挽住了他的胳膊。
“公公，吃飯了，芙兒讓我來喊您呢，回去吧。”
老楊扯開了她挽住自己的胳膊，手臂背在身後，一幅嚴肅的模樣。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回了。”他擺擺手，想要將人打發走。
他走到南曦面前：“你要去阿香家？那就在她家住下吧，下次記得來教我下棋。”
“好。”被這一席話說得有些摸不着頭腦，但南曦還是點着頭應了，然後便離開了。
南曦在阿香嫂家住了下來，成為一名幫工。幫忙染布晾曬，做些雜活。包吃包住，工錢每個月二百文。
南曦挺滿意，總算有地方住了。
阿香嫂的丈夫幾年前去世了，如今她是跟嫂子住在一起。她很擅長裁衣繡花，而她嫂子則負責染布染線。
家裏的大院子中晾曬的線和布，還有燃料的大缸，全都是他們兩人的成果。
這裏其實就相當於一個裁縫店，賣布也賣成衣。
這會阿香嫂又坐在門前繼續綉那大紅色的衣衫。
“這是小芙的嫁衣，還有半個月她就要大婚了，得在那之前將嫁衣綉好，不然就來不及了。”她頭也沒抬地道。
南曦很好奇地盯了她的動作一會。
她曾經的工作，就是一名服裝設計師，儘管水準不夠高，但對這方面很感興趣，也常常自己設計衣服自己穿。
但是她不會刺繡，這會見阿香嫂的手在布上翻飛，看得都要入迷了。
阿香嫂抬頭見她盯着自己，不由得笑着問：“怎麼，對這個感興趣？會么？”
南曦搖頭：“不會，就是覺得很有意思。”
這個時節，自小沒接觸過女紅或者沒機會接觸女紅的都很多。阿香嫂也沒有多問，只是道：“想學么？”
“我可以學？”南曦有些驚喜。
“可以學，我教你。但是一旦開始學就不能半途而廢，我不教沒有毅力的人。”阿香嫂的語氣並不重，說話來的話卻斬釘截鐵。
“沒問題！”南曦無比激動地保證，能重新拾起老本行，她怎麼可能會放棄。
她還想靠這個技能，在這個世界好好安身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