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山

屍體山

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太陽落下去,留下一道白光沖向天空。馱隊在繼續前往鹽湖,而我們則從鹽湖的方向往回趕。我們藉助天光辨別方向,找到了那曲通向西部三縣的公路。這也是無人修築的大道。在這一馬平川的原野上,司機任意駕駛,有時會有五六行車道并行通向同一個方向。晚上,在這種大道上要找到通向某個縣城的公路也不是一件易事,我請司機緊靠路的右邊行駛,可是跑了近兩個鐘頭,還是沒有發現前往班戈縣的岔路,這時在路的左邊意外地發現一排牧民的土屋。我下車敲一家亮燈的房門,開門的是一個婦女。我問她去班戈的岔路,她沒有回答我,而是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了我一下,笑着進了屋。我以為她是一個啞巴,可我聽見她對裏面的人說:"一個人問去班戈的路。"我正欲進去,一個男人出來說:"班戈縣已經到了,你再往前開一分鐘就到縣城裏頭。"啊!班戈已經到了。我們往前開了一會兒,看見幾盞微弱的燈光,像是欲睡不能的樣子。我們在班戈休整了兩天。算起來馱隊如今應該到了丁查,這是原定路線的第九站。我們從班戈出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沿路牧戶的平頂屋煙囪開始冒出裊裊炊煙。這裏是一片極為開闊的高原草地,地平線遠得幾乎目不可及,太陽剛躍出地球的東頭就顯得格外耀眼。值夜班的牧狗下了崗,向主人表示過謝意,然後高傲地捲起尾巴,悠閑地想隨意轉轉看看,沒料到一輛豐田車一大早駛來,就顯出極為惱火的樣子向我們發起了猛攻,然而它似乎明白敵不過這種龐然大物,只是跟汽車平行賽跑,與汽車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我不知道這裏到丁查的直線距離,確切地說我並不清楚丁查的具體方位,但我們至少也要跑上百八十公里才能到達丁查,我也不可能像馱隊那樣只抄近道。我們沿着自那曲通往西部兩縣一區的大公路來到班公湖,這是一個非常有名的地方--班公硼砂廠。60年代曾在這裏搞過採挖硼砂的大會戰,據說是拿硼砂還了蘇聯的債。直到**十年代,仍有大車源源不斷地將硼砂載運出去。於是班公湖也同硼砂一樣名揚於西藏,原江林宗改名為班戈(公)縣,其初衷大概是為提高該縣的知名度吧。有一座無名的小山直挺挺地立在班公湖旁,後來往返於這裏的司機,為這座山起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名字--屍體山。這是一個巨大的公墓,這裏長眠着上百名在硼砂會戰中與世長辭的各路人士。我們驅車越過屍體山,前方又是一片在朝陽下變得菊黃的草場,在遠處重疊的山巒中阿吾山清晰可辨。我們放棄公路,向草原深處進發。這裏是班戈縣與雙湖辦事處的接壤地帶,牧戶越來越稀少。我們繼續深入草原,發現幾隻豆大的黑點,用高倍望遠鏡仔細觀察,才發現是牛背上的鞍子,於是放心地直奔馱牛而去。當年,在我還是作為"保布"參加馱隊時,在這些地帶黃羊(藏原羚)隨處可見,就像走在草原上隨處能見到草原野兔似的,還能看到長有修長利角的藏羚羊和漂亮的野馬(藏野驢),它們不像黃羊和兔子那麼分散,總是大群棲息,遇到危險時總是排着長隊遷徙,這種遷徙帶有某種悲壯的神秘色彩,就像一個民族遇到滅頂之災。而現在正是滅頂之災過後的情形,這些和人類和睦相處多少世紀的自然之子,不得不逐步移往生命的極地,苦苦地尋找一塊尚能生存的安全地帶。可哪裏又是安全地帶呢?!馱隊在湖盆樣凹地的泉水旁駐紮,馱牛安詳自得地散落在帳篷周圍,帳篷頂上仍舊冒着青煙,要不是馱牛在帳篷周圍,似乎看不出馱隊要出發的跡象。布瓊等先遣馬隊從嘎東到鹽湖採鹽去了,這裏只留下一半的人馬。將近中午,隊伍中的人吃過早茶,準備出發。通常說來,念青唐古拉以北的牧民馱隊,喜歡清早出發,中午停下來休息,一直休息到第二天清晨。但在一些特殊的天氣和地理條件下則例外。今天,他們打亂了常規的行軍,早晨休息,中午行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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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消失的歷史瞬間――西藏最後的馱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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