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懷帝的煩惱
檢驗真愛的時候到了河水冰涼,從領口處不要命的灌進來,白濘手指僵硬,她不會游泳。
所以她死死的抓住那隨着一起掉下來的灌木,勉強半浮在水面上。
只是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旁邊猛地就又多出一隻手。
她側目望去,對上卓景一雙漂亮的眼睛,可能是疼的狠了,他眼尾一圈都是紅的,有水珠濺開,落在他長睫上,似透光的碎寶石。
“鬆開灌木。”
卓景聲音都很勉強。
白濘用力搖了搖牙齒,正準備一腳將他給蹬出去,就聽見卓景接著說:“我會游泳,我帶你上岸!”
想起那時候卓景的確是在水中救過她一次,隨後先用腳死死的纏住了他的腰,然後鬆開灌木的同時,猛地就撲掛到他身上。
兩個硬邦邦的身體撞在一起,彼此都膈應的呲牙咧嘴。
卓景找了個相對來說比較好上岸的地方,兩隻手用力往前划,好不容易攀上一塊石頭,用盡渾身的力氣帶着白濘一塊兒上了岸。
中箭的右臂開始隱隱發漲發麻,顯然箭上有葯,應當是麻藥一類的,讓獵物無法動彈,只是不知道藥效如何。
他半坐起來,不讓白濘看出自己動作越來越僵硬的事情。
“先去找個落腳的地方。”看着鬱鬱蔥蔥的林子,卓景又抬頭看了一眼頂上灰濛濛的天空,“等會兒怕是要下雨。”
白濘凍的渾身發抖,也沒力氣和他犟嘴,兩人走走停停,在山腳下找到一處洞穴,只是開始用找到的火石起火的時候,原本站着的卓景卻突然呼吸急促起來,靠着牆壁皺着眉頭坐下了。
白濘這會兒倒是緩過來一些了,她走到卓景面前,見到他臉色的時候不由得心頭一跳。
他的唇本來一直都是十分紅潤的,氣色也很好,但如今蒼白無比,臉上也出了一層虛汗。
這人……怕不是要死了吧?
“卓景……你?”
白濘皺眉,沉思了許久惴惴不安的開口,“你是不是快不行了?”
卓景被這話氣的呼吸不順,看她一眼,神色莫名的道:“箭上有葯,不知是不是□□。”
這還能不是□□?
白濘在心裏認定自己這老冤家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也沒多說話,帶着淡淡的傷感開始生活。
這火就生了有大半個時辰,好不容易飄起一簇小火苗,白濘的身子也已經僵投了。
小火苗變成大火堆的時候,她才想起卓景,往那兒一看,卻方向卓景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想了想,白濘開口說:“喂,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我和你,和羅崇年都不一樣。”
卓景懶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動了動逐漸開始僵硬的腳,指尖又刺又麻,不想說話,只盯着她看。
“羅崇年是個惡人,甚至當年連累了你們一整家人,而這兩年,你幫我父皇辦事,人人都說你是噬人生血的老妖怪,死在你手上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卓景抿唇,仍是不語。
“我從來都不曾害人性命過,所以我認為我仍舊算是一個良善之人。”
白濘波動了一下火堆,加了一根乾柴進去。
“但剛剛我拉你的那一下,我算是清楚了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她臉色垮下來,語氣都整個沉下來,“我能做善人,是因為我很自身無恙,但當我自己陷入險境之時,我會毫不猶豫的拉旁人出來替我。”
不去看卓景是個怎麼樣的反應,白濘已經自顧自的站起來拍了拍手,這一整天都讓她尤為鬧心,此刻面對這個‘將死之人’,吐出這些壓在自己心底的事,倒是渾身輕鬆了些。
她比以前更加清楚自己是個怎麼樣的人了。
不矯情,坦然接受,就算自己再糟,那也要拚命的活下去。
“原來咱們都是一樣的人。”白濘伸手從火堆里拿出一根熊熊燃燒的粗樹枝
“恩!”
聽完‘少女心事’的國師大人勉為其難開了金口,吐出一個字兒來。
白濘吐出一口氣,看他的表情十分坦然,一字一字道:“即使如此,你也了解我了,那我此刻將你留在這裏,你也是能理解的對吧?”
“……?”
“你身中劇毒,行動不便,與我而言是個極大的累贅,不是我不救你,只是我救不了你。”
“……?”
“你好自為之,這火留給你……你……來世願你投個好人家。”
“……!”
眼看着白濘就要走人,卓景在心底微微嘆了一口氣,用盡最後的力氣,猛地站起來,撲倒在白濘身上。
白濘重重磕在地上,手上帶火的木棍一下子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兩圈,濺起無數火星子。
“你做什麼?”
白濘話還未說完,口中突然伸進冰涼的手指。
一顆圓滾滾的東西一下子落盡喉嚨里,她嗆了一口,那東西咕嚕一聲就鑽進了她的肚子裏。
卓景兩根手指還塞在她嘴巴里,成功將東西塞進去了,剛想抽出來,指上猛地一痛,他發出一聲悶哼,血流進白濘舌尖,全都化成她眼底的戾氣,一層層的聚起來。
她發了狠,要將他一整根手指盡數咬斷一般。
“你要是將我的手指咬斷了,可就沒人給你解藥了。”
卓景笑了一聲,全身開始發麻已然動不了了,冰涼的唇畔貼在白濘耳側,呼吸卻是燙的驚人。
白濘死死的瞪着他,卻憋着一口氣不願意鬆口。
“小公主,你剛剛也說了,我們都是一樣的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麻煩小公主一定要好好的救救我,不然……咱們生不同同時,死恐怕要同日了。”
他輕笑,眼皮越發惴惴的沉下來,“勞煩小公主脫衣服吧。”
話剛說完,白濘一個巴掌落在他臉上。
幸好有麻藥,一點都不疼。
卓景動了動唇角,無奈的很。
“你發什麼狠?我說幫我脫衣服,處理一下傷口。”
白濘微微一愣,旋即吐出他的手指,揚手,又是一掌,劈在他肩膀上的傷處。
卓景:“……。”
他用力睜開眼睛,卻看見小姑娘眼睛紅了一圈,氣急敗壞的揪住他的衣領罵。
“老妖怪,無恥,不知羞……!”
“不過……今日事今日論,公主聽了羅崇年的辦法,想坑我的錢財來充裕自己,又用信威脅我一事該如何說?”
白濘眯起眼睛,想了想,決定厚次臉皮。
“就此揭過吧!”
“呵!”毫無疑問,是卓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嗤笑。
他伸出手扣住白濘的下巴,細膩的肌膚宛若溫玉,他收緊自己的手指,毫不意外的看見白濘厭惡的皺眉。
這丫頭不喜歡他碰她。
“此法兒甚妙!”他居然點頭贊同了。
白濘睜大眼睛,驚疑不定。
“公主將這杯中酒喝盡了,我便當這些事情都沒發生過,往後你是要聽羅崇年的也好,殺了他也好,我都睜隻眼閉隻眼,如何?”
清冽的酒水被端到她面前,刺激的酒香沖的她眼睛酸澀。
她不會喝酒!
而再過一個時辰,就到了該去抄佛經的時候了。
讓她醉醺醺的站到洛皇後面前?
想讓她失寵不成?
再者說,喝醉了之後吐出的話,想想後果都會叫她心驚膽戰。
說要放過她,實則不盡然。
見她用力抿唇的模樣,卓景心頭分外暢快,腰間被惡犬撕咬出來的傷口都不那麼痛了。
“砰”的一聲巨響,從隔壁房間裏傳來。
還有熙熙攘攘的人聲和腳步聲。
“郡主!”
那邊傳來驚呼聲。
大懷郡主不止一個,但若是……!
“放開我,我真的還能再活五百~年!”
高亢嘹亮的歌聲,和軟綿綿的尾音,還有一聽就是十數人跟着的架勢,白濘眼角止不住的抽了抽。
大懷最麻煩的郡主,慶陽郡主栗夏居然在外頭。
還在隔壁房間?
卓景緊緊的皺着眉頭,顯然剛才逗弄小丫頭的興緻都被破壞的一塌糊塗讓他不高興了。
“鬆開我,醉什麼醉?想當年我可是千杯不醉,一挺金槍永不倒,你們這些人……。”亂七八糟不知所謂的怪話!
栗夏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倒是十分對得住她京城小瘋狗這麼一個稱號。
卓景端着的酒杯放了下來,冷眼盯着隔離開旁邊的那堵牆,“小公主,咱們換個地方如何?”
白濘也不想在這裏被栗夏看見,再加上她們小時候還鬧得十分不愉快。
“好……。”
好字還未說完,就已經聽見了有人停在她們門前的腳步聲。
“咦,蘇靳,這裏為什麼還有護衛?”她說的顯然是卓景安排了守在門外的人。
“該回家了!”
這是一個陌生少年的聲音,帶着幾分不愉,幾分無奈,他的影子投在外頭,白濘清楚的看見少年筆挺的脊背彎下去,意圖將栗夏抱起來。
“金屋藏嬌啊這是?我要看漂亮小姐姐!”
但是栗夏顯然不吃這一套,帶着醉醺醺的口吻就要衝進來。
卓景面色一寒,隨後外頭就混亂了,栗夏此人,走哪兒亂哪兒。
她的護衛和卓景的護衛糾纏起來了。
但栗夏要是進不來就愧對她每日每夜讓懷帝太後頭疼的那些個心神了。
趁着混亂一腳踹開房間的門,眼前視線模糊一片,空蕩蕩的房間,一桌子好吃的,還有一個穿着玄色衣裳的妖異男人,唇紅齒白,窄腰長腿。
栗夏下意識的就要伸出自己的爪子和美人打招呼,冷不丁一雙眼睛覆在她面上。
身後少年清冷,望着卓景的眼神裏帶出幾分詫異。
栗夏迷迷瞪瞪的,顯然是酒勁兒上來了,軟軟的就窩在身後少年身上。
少年無奈將她抱起來,低頭還能看見她可乖可乖瞪大的眼睛。
作天作地的慶陽郡主在酒勁兒上來之後,會乖的宛如正常人一樣。
“沒想到居然在這裏看見卓大人。”蘇靳眼底一片清冷,剛剛栗夏沒看清,他這會兒可是看的很清楚,卓景背對他們作者,懷中還抱着一個人,白色裙角在他膝上鋪開,整張臉埋在他懷中,動也不動。
不是女人,身量太小。
不是家人,卓家沒有女眷。
“蘇公子帶着人闖進我這裏,是想一起來喝上一杯?”卓景輕笑,眼睛卻不落在蘇靳身上。
蘇靳,一品大將栗行風的義子,極有可能成為大懷最年輕的少年將軍,前途一片光明的人。
他懷中的正是栗行風從外尋回來的親生女兒,生母乃大懷長公主韶華,太后最疼愛的小孫女兒,懷帝最頭疼卻也疼愛的外甥女兒。
一條條數過來,卓景看着埋在自己懷中的心黑丫頭,不由得替她唏噓,人家那待遇可比她這個小公主好太多了。
“是我們失禮了。”蘇靳沒興趣探究卓景懷中的女人是誰,卓景也不是可以隨意對待的人。
這人有心機有手段,怕是不出兩年,就能在朝中徹底站穩腳跟,如今正是得懷帝重用的時候。
“蘇大人!”
在蘇靳打算帶着栗夏走人時,卓景又不緊不慢的叫住他們。
白濘臉蛋悶在他懷中,憋着一口氣差點沒翻他白眼,走了就走了,叫回來是想做什麼?
“何事?”蘇靳抿唇,神情寡淡。
“這樣的事情,希望不要再有下次,再嚇着我的貓兒,蘇大人倒是無所謂,反正聽說你要跟着太子出京,但你護着的小郡主在京的日子,怕是說不好了。”
倒不是他對白濘有多好,只是單純的看這位京城小霸王和未來少將不爽而已!
尤其像蘇靳這種註定後來會成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之人,弄不好往後就有對上的時候!
蘇靳眼神猛地一沉,轉頭,看着卓景露出幾分凶戾來。
貓兒?
哪兒來的貓,只有把臉埋在他懷裏的一個女人而已。
原先她可是一個小胖子。
白濘眉眼不動,還了一句,“慶陽郡主倒是豐潤不少。”
栗夏彎起眼角,“吃的好啊。”
她身後有白濘羨慕的直爽和果敢,連散出的餘光都是溫暖的。
“白景。”栗夏猛地轉身,在白景的腦袋上不輕不重的磕了一下,“你剛剛對你妹妹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