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交易
檢驗真愛的時候到了酒香讓白濘覺得頭痛,當然,更頭痛的是如今正盯着她覺得饒有趣味的這個男人。
“往後如何暫且按下不提,公主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公主在外頭做的事情,算是互相牽制,公主能守住自己的嘴巴,我也不會對公主您做什麼。”卓景一番話沒讓白濘放鬆,反而是提起了心。
“不過……今日事今日論,公主聽了羅崇年的辦法,想坑我的錢財來充裕自己,又用信威脅我一事該如何說?”
白濘眯起眼睛,想了想,決定厚次臉皮。
“就此揭過吧!”
“呵!”毫無疑問,是卓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嗤笑。
他伸出手扣住白濘的下巴,細膩的肌膚宛若溫玉,他收緊自己的手指,毫不意外的看見白濘厭惡的皺眉。
這丫頭不喜歡他碰她。
“此法兒甚妙!”他居然點頭贊同了。
白濘睜大眼睛,驚疑不定。
“公主將這杯中酒喝盡了,我便當這些事情都沒發生過,往後你是要聽羅崇年的也好,殺了他也好,我都睜隻眼閉隻眼,如何?”
清冽的酒水被端到她面前,刺激的酒香沖的她眼睛酸澀。
她不會喝酒!
而再過一個時辰,就到了該去抄佛經的時候了。
讓她醉醺醺的站到洛皇後面前?
想讓她失寵不成?
再者說,喝醉了之後吐出的話,想想後果都會叫她心驚膽戰。
說要放過她,實則不盡然。
見她用力抿唇的模樣,卓景心頭分外暢快,腰間被惡犬撕咬出來的傷口都不那麼痛了。
“砰”的一聲巨響,從隔壁房間裏傳來。
還有熙熙攘攘的人聲和腳步聲。
“郡主!”
那邊傳來驚呼聲。
大懷郡主不止一個,但若是……!
“放開我,我真的還能再活五百~年!”
高亢嘹亮的歌聲,和軟綿綿的尾音,還有一聽就是十數人跟着的架勢,白濘眼角止不住的抽了抽。
大懷最麻煩的郡主,慶陽郡主栗夏居然在外頭。
還在隔壁房間?
卓景緊緊的皺着眉頭,顯然剛才逗弄小丫頭的興緻都被破壞的一塌糊塗讓他不高興了。
“鬆開我,醉什麼醉?想當年我可是千杯不醉,一挺金槍永不倒,你們這些人……。”亂七八糟不知所謂的怪話!
栗夏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倒是十分對得住她京城小瘋狗這麼一個稱號。
卓景端着的酒杯放了下來,冷眼盯着隔離開旁邊的那堵牆,“小公主,咱們換個地方如何?”
白濘也不想在這裏被栗夏看見,再加上她們小時候還鬧得十分不愉快。
“好……。”
好字還未說完,就已經聽見了有人停在她們門前的腳步聲。
“咦,蘇靳,這裏為什麼還有護衛?”她說的顯然是卓景安排了守在門外的人。
“該回家了!”
這是一個陌生少年的聲音,帶着幾分不愉,幾分無奈,他的影子投在外頭,白濘清楚的看見少年筆挺的脊背彎下去,意圖將栗夏抱起來。
“金屋藏嬌啊這是?我要看漂亮小姐姐!”
但是栗夏顯然不吃這一套,帶着醉醺醺的口吻就要衝進來。
卓景面色一寒,隨後外頭就混亂了,栗夏此人,走哪兒亂哪兒。
她的護衛和卓景的護衛糾纏起來了。
但栗夏要是進不來就愧對她每日每夜讓懷帝太後頭疼的那些個心神了。
趁着混亂一腳踹開房間的門,眼前視線模糊一片,空蕩蕩的房間,一桌子好吃的,還有一個穿着玄色衣裳的妖異男人,唇紅齒白,窄腰長腿。
栗夏下意識的就要伸出自己的爪子和美人打招呼,冷不丁一雙眼睛覆在她面上。
身後少年清冷,望着卓景的眼神裏帶出幾分詫異。
栗夏迷迷瞪瞪的,顯然是酒勁兒上來了,軟軟的就窩在身後少年身上。
少年無奈將她抱起來,低頭還能看見她可乖可乖瞪大的眼睛。
作天作地的慶陽郡主在酒勁兒上來之後,會乖的宛如正常人一樣。
“沒想到居然在這裏看見卓大人。”蘇靳眼底一片清冷,剛剛栗夏沒看清,他這會兒可是看的很清楚,卓景背對他們作者,懷中還抱着一個人,白色裙角在他膝上鋪開,整張臉埋在他懷中,動也不動。
不是女人,身量太小。
不是家人,卓家沒有女眷。
“蘇公子帶着人闖進我這裏,是想一起來喝上一杯?”卓景輕笑,眼睛卻不落在蘇靳身上。
蘇靳,一品大將栗行風的義子,極有可能成為大懷最年輕的少年將軍,前途一片光明的人。
他懷中的正是栗行風從外尋回來的親生女兒,生母乃大懷長公主韶華,太后最疼愛的小孫女兒,懷帝最頭疼卻也疼愛的外甥女兒。
一條條數過來,卓景看着埋在自己懷中的心黑丫頭,不由得替她唏噓,人家那待遇可比她這個小公主好太多了。
“是我們失禮了。”蘇靳沒興趣探究卓景懷中的女人是誰,卓景也不是可以隨意對待的人。
這人有心機有手段,怕是不出兩年,就能在朝中徹底站穩腳跟,如今正是得懷帝重用的時候。
“蘇大人!”
在蘇靳打算帶着栗夏走人時,卓景又不緊不慢的叫住他們。
白濘臉蛋悶在他懷中,憋着一口氣差點沒翻他白眼,走了就走了,叫回來是想做什麼?
“何事?”蘇靳抿唇,神情寡淡。
“這樣的事情,希望不要再有下次,再嚇着我的貓兒,蘇大人倒是無所謂,反正聽說你要跟着太子出京,但你護着的小郡主在京的日子,怕是說不好了。”
倒不是他對白濘有多好,只是單純的看這位京城小霸王和未來少將不爽而已!
尤其像蘇靳這種註定後來會成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之人,弄不好往後就有對上的時候!
蘇靳眼神猛地一沉,轉頭,看着卓景露出幾分凶戾來。
貓兒?
哪兒來的貓,只有把臉埋在他懷裏的一個女人而已。
“不用你還錢。”白濘笑了一聲,“不過說起刑部,倒是有件事情……。”
白濘回到皇後宮中的時候已經是子時,殿中靜悄悄的。
她抽出自己藏在衣袖裏的布條,裏面一共寫了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她已經辦好了,出乎意料的順利。
至於第二件事情。
她緩緩的嘆了一口氣。
第二件事情,她暫時想不出要怎麼辦。
第一件事情,就是將那個叫陳飛的御林軍拉攏過來,他是刑部守門的人,她身份特殊,要是想進刑部找羅崇年,就需要有人幫他。
按照羅崇年說的,陳飛日日管着刑部的人,他對陳飛很了解。
與其說不夠聰明,倒不如說這人就是一根腸子通到底,這樣的人很難坐到高位上。
白濘小小的嘆了一口氣,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一摸卻發現是空的,這才恍然想起來自己的金鐲子已經給了陳飛。
那對金鐲子是她第一天被接到皇後宮中的時候皇後送給她的,說是她生母的在世的時候讓人給她打的。
聽說她生母生前是皇後宮中的一等宮女,同時也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聽嬤嬤們私下離說起的,那時候她生母比一些不得寵的妃子還要得臉,尤其是皇後宮中那可是人人都要喊一聲‘姑娘’的。
只是偏偏不知足,還想往懷帝的床上爬,且手段陰狠,狼心狗肺,這才糟了報應,留下一個女兒就走了。
“喂!”
一道有些睏倦的聲音從她旁邊響起來,她順着聲音看過去,看見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的白景。
“你回來了?”白景一下子就從原地跳起來,跑到她身邊,“嬤嬤說你被刑部的囚犯給抓走了?”
少見的沒有一見到她就開口諷刺,白濘詫異的挑了挑眉,抿唇說:“恩。”
白景小小的吐出一口氣,隨後立刻又憋眉,聲音也沉下來,身在皇家,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幾分主子的架勢,“你還真是運氣好。”
“你是不是以為我擔心你才一直坐在這裏的?”白景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突然就瞪大眼睛說:“我才不擔心你,我是看看你回不回來,對我和哥哥來說,你永遠都不要回來才是最好的。”
白濘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來,那時候她剛來這裏沒幾天,白景和白林兩個人也是像今天這樣,堵在門口,死死的盯着她。
她剛到皇後宮中的時候,其實他們都不為難她的,但是自從那天開始起,他們就一直開始針對她了。
“都怪你。”
那時候的兩位雙生子哥哥眼圈紅紅的拉扯着她,哭的彷彿他們才是這天底下最可憐的人,“都是因為你,母后現在才會一直待在禪房不出來的,都怪你!”
那時候這句話對當時她的處境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皇后不重視,失寵與太后和懷帝,自己兩個雙生哥哥還針對她。
從那以後,她在皇后的宮中就越發的沒有地位。
不過那時候還太小,這句話也沒深究,這會兒看見白景才猛地想起來,彷彿一件很早很早之前丟失的東西,在你忘記的時候,自己就蹦了出來。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白景看白濘傻傻的立在原地,思緒全然飛走的樣子就覺得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了侮辱。
“我沒聽。”白濘眼睛猛地亮起來,她一下子抓住白景的肩膀,“謝謝你!”
白景被嚇了一大跳,整個人都狠狠的縮了一下。
他這位討人厭的六妹從來都沒有主動碰過他,她好像挺開心的樣子,這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居然讓他肩膀都跟着沉了沉。
明明看着這麼瘦瘦小小的。
“少,少碰我你。”白景小臉唰的一下就綠了,“我討厭你。”
往常白濘聽見這些話都不會說什麼的,但是此刻她看起來格外的開心,笑眯眯的再看了白景一眼之後,轉身就往自己的偏殿跑過去。
白景愣愣的看着她跑開,過了好半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
“她這是跑了嗎?”白景眨眨眼睛,“可是我今天好像不凶啊。”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深吸了好幾口氣。
第二件事情,抓住一個極有權勢的人,不需要那個人對她多好,卻也要那人記住她。
這件本來很難辦的事情,現在她好像找到一個可以嘗試一下的方法了。
白景和白林兩兄弟,曾經說過,皇后待在禪房不出是因為她?
雖然當時他們還小,說的話也不定可信,但今天,她想去試一試。
失勢的這兩年,雖然再沒人阿諛奉承她,但卻有一點好處,那些宮人們說話再不忌諱她,在她的偏殿裏,大家平視不敢說的話,都悄悄的咬着耳朵說了個暢快。
而這些人所有人都冷落於她,閑着沒事做的事情,她就會聽聽看她們在說些什麼。
亂七八糟的宮闈秘事也聽了個夠,這其中就有一個伺候皇后的老嬤嬤,曾經說起來過,在皇后的禪房裏,有她生母的畫像。
那老嬤嬤是宮中的老人了,但是就是腦袋有些不清醒,平常她說的話,大家也都是笑笑就過去了。
當時她說這話的時候誰都沒信,她也沒信。
那老嬤嬤說完那句話之後沒多久就得了重病,很快就咽氣了,死的悄無聲息的。
如今看來,倒也不定都是瘋話。
比起太后和懷帝,還是皇后更加靠譜一些。
這麼想着,她就悄悄的從自己偏殿裏溜出去,往禪房那邊趕過去。
這些年皇后越來越少出現在眾人的眼前,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她膝下孩子不少,且太子又爭氣,母家又強硬,不出來也不會有人看輕了她。
只要她在後宮一日,後宮其他的妃子就只能是妃子。
和她那位貴妃母后不一樣。
一路上,白濘都擔心會不會被人攔下來。
卻沒想到守在禪房外面的守衛看見她就和看見她沒什麼區別,直挺挺的立着,眼神在她身上一帶而過,就又回歸到原處了,好像壓根兒沒看見她這人一樣。
明明是皇后特意在宮中立起的禪房,卻沒聽見木魚聲。
明明燈火是亮着的。
白濘眼神落在那些守衛的身上,一隻手卻是已經摸上了禪房的木門。
沒有人說話也沒人動,她抿唇,手上一用力,門就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淡淡的書墨香鑽進白濘的鼻子裏。
燭火將她的影子拉的很短很短,縮成小小一團,孤單的印在身後的地上。
有個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手執畫筆,小心的在紙上描繪。
她聽見聲音,抬頭看了白濘一眼。
那幅畫自她抬起的那一刻,從她附身而起的陰影里跳躍出來,撞入眼睛裏的是一張美人臉。
畫卷上的人穿着一等宮女的衣服,在紙面上笑的不惹煙塵。
這明明是禪房。
卻沒有佛像和木魚。
有的只有牆上一幅幅的畫像,和屏風后,那精製的美人瓷雕。
瓷雕上的那張臉,和這房間裏所有畫像上的臉都一樣。
畫卷里的那人,像長大后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