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第63章孔雀裘
“庄教授,這修復古織物注意事項挺多的嗎?我還以為得到研究生階段才能上手呢。”將帶來消息的庄教授邀請的自家樓上的辦公室,雙手捧上一盞香茗,秦雯好奇地問。
“文物保護和修復專業的人其實不多,”庄教授抿了一口茶,半眯着眼睛享受了一會兒,才說,“一年本科畢業的也就那百十號人,大多數搞這個的還都是跟着老先生們當學徒學出來的,這些年學手藝的人少了,念書的人多了,這有修復手藝的年青人就有點青黃不接了。”
秦雯點了點頭,專註地看着她,並不出聲接話。
“搞文物保護的,男人比較多,現在保存下來的文物,修得比較多的還是陶瓷、青銅這類的器物,這些東西不管是在人手裏傳着還是從地下發掘出來,總歸是不那麼容易毀了的,就算不慎把東西給【卒瓦】了,鋦瓷的老匠人也都知道怎麼修。但紡織品就不一樣了,”庄教授無奈道,“老時候的料子可不是化纖的,不是麻就是絲棉的,這東西就好好擱那兒,有個年把二年的也得變色,就少有料子能真存過百年的,地下的那些也是一樣的。真有像素紗禪衣那樣的,連拿起來都怕粉了,更別說補了,大多也就是弄個復原圖就就是了。”
“是了,我也就是看明清兩代的龍袍還是掛着展覽的,再往前的,大多是平鋪在展台上了。”秦雯理解道。
“會紡織的呢,男的有,女的也有,弄出樣兒來的大師反倒是男的多,”庄教授將茶盅放到桌案上,“老手藝人都有點傳男不傳女的小念想,也不奇怪,但真等這需要修復的東西出來的,大家再掐把掐把家裏的小輩,正經會這手藝的還真沒幾個,別說補孔雀裘了,現在的年青人里,連會打補丁的都沒幾個了。”
“如今除了設計師特意設計,誰還穿補過的衣服呢。”秦雯特別理解,就她上輩子,一個丫鬟,當小丫頭的時候那衣服是能省就省,能在不起眼的地方補一下就補一下,就是小女孩兒愛漂亮,補得漂亮點,那也是補丁。到真成大丫鬟了,也是衣裳不鮮亮了就送給婆子、小丫頭或者給哥哥嫂子了,根本不會穿補過的衣裳。
更別說現在,小時候看得班級作文選里,有個同學寫了個媽媽給補衣服的情節,秦雯她媽媽晉薇看了就笑說她那個時候這種文章比較多,如今這年月,在首都的重點小學裏,再有人寫這麼一篇文章,不是家裏真有事兒了,那就是抄的,而且抄都不會抄,盡抄點老掉牙的文章。
秦雯還記得媽媽跟她說的,讓她學人家文筆和謀篇佈局行,可別再寫什麼下雨送傘,媽媽/爸爸淋雨,把傘讓給孩子;什麼生病送醫院,找不到車,下雨天背着孩子走什麼的了,那是她小時候寫剩下的,連時代都不同了。
“想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庄教授品着茶,感覺秦雯的表情不對,笑着打趣道,“聽我一個老婆子說話就這麼煩人,還得走神?”
“不是,只是想到這時代變得真快,一代人一個樣兒。”秦雯將她媽媽和她關於小時候作文的討論分享給了庄教授,惹來老教授的一陣大笑,“可不是?我們那會兒吃不上飯,能吃飽就是好樣的,下頭一代溫飽能保住了,想要安安定定地過日子,到你們這會兒,不光想要安定,還想要體體面面的,所以修復物件的手藝也真沒人學了。”庄教授說著說著,又把話頭轉了回去,“你不是問怎麼輪到你的嗎?”
“嗯。”秦雯好奇地點點頭,“按說就是研究生的師兄師姐能幫老師們打下手的都不多,怎麼找到我一個還在上基礎課的小丫頭頭上了?”
“之前不是說了,下頭的小輩里願意學手藝的人少了嘛,”庄教授也不再講古,直接道,“紡織品修復這塊兒會弄的,全國就那幾個老師父,這回叫到一起一看,沒一個下七十的,身邊跟的徒弟也都是五十好幾了,年青的一個也沒有。”
“一個也沒有?”秦雯驚訝道,按就這傳家的手藝,至少家裏得有一個能接班的,而且國家提倡文化,收集這些老手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至於沒有年青人學啊。
“其實有幾個學徒工,實在提不上馬來,感覺青黃不接得很,然後這些老先生們就湊一起合計這活兒怎麼做,說著說著,就把你給說道出來了。”
“嗯?這是怎麼說的?”秦雯奇怪地問。
“你不是年年都要去南邊學刺繡嘛,”庄教授當時就在會議現場,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有一個師父就說道你了,打小練分線配色描圖樣,蘇蜀湘粵綉都會點的,還懂現代美術的,也就你一個了,而且手藝還好。”
秦雯被誇得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這幾個老師父你大多上門求教過的,大家對你也熟悉,就想着帶帶你,正好你這個小店鋪不是上雜誌了嘛,”她點了點手邊辦公桌上的《HB》,“裏面的禮服用了不少織金的料子,介紹里也說你們可以幫助有償修補損壞的地方。”
“是的,一件禮服的價格可不低,而且就算不考慮衣服的款式,只說這手工織錦的料子也是有收藏價值的,因而若是不小心損壞了,我們是負責修補的。”
“你來補吧。”庄教授問。
“暫時是這樣,沒招到會手藝的,想看看有空的時候帶兩個出來。”秦雯不好意思說自己想帶徒弟,就這麼一句話帶過去了。
“這不就是了,如今會這個的人實在是太少了,你會補織錦,那孔雀裘的織法和織錦是一樣的,不過是織錦里夾的是金線,孔雀裘里不光夾金線,還得拈點孔雀羽來。”
“原來是這樣。”秦雯點點頭。
“怎麼樣?去不去?這回可是明代的龍袍,還是挺稀罕的。”
“當然去,求之不得。”秦雯當初報文物修復專業的目的就是能和博物館搭上線,讓自己能多看點古代的書畫、紡織品,學到點好東西,現在有個機會不光能看,還能近距離看,還能摸,她腦子壞掉了才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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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店裏的事情交待了一下,巴黎的時裝周還要有好兩個月,秦雯打個電話到宿舍交待一聲,然後回家和晉薇說了一聲後面幾周不回家,然後直接打車去了研究院——在故宮裏,沒有對外開放的西六宮的小院子裏。
“丫頭,這會可不是直接拿着線分了直接上手嘍,”教過秦雯兩個暑假的蘇綉老師父剛剛摘下她的老花鏡,“你這回得跟着咱們幾個老傢伙把流程好好跑一趟。”
“沒問題。”連行李箱都沒擱穩,秦雯就興緻勃勃地應了聲,“頭一樣做什麼?”
“跟老趙一塊兒去動物園。”
“去動物園?”秦雯奇怪。
“嗯,帶你認認門兒。”一個穿着很普通的老頭衫的男子直起腰,拎起一邊的衣服,看秦雯一臉疑惑的樣子,忽而促狹地笑起來,“我要教你去薅孔雀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