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510 太孫與村女9
第510章510太孫與村女9
太子妃再三央求,陸氏沒法子,只好道:“娘娘若信得過妾,容妾問太孫幾句話。”
陸氏與和圳並無利益衝突,往日裏雖淡淡的,可也從未做過對和圳不利的事情,太子妃想了想,道:“此事便託付與你。”
陸氏雖應下差事,心中其實沒底:她曉得女人思慕男人的滋味,卻不明白男人傾心女人究竟是什麼情形。
多思無益,和圳回來,太子妃便讓人將他請來,說明陸側妃要問他幾句話。
和圳待陸側妃一向溫和有禮,拱手道:“娘娘請問。”
陸氏好一會兒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在和圳疑惑的目光里遲疑着道:“殿下可明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道理?”
和圳愣一下,隨即看太子妃一眼,曉得他娘又着急,連陸娘娘都推出來對付他。
這位陸娘娘是個心裏只有情愛的性情中人,和圳只得斟酌着道:“《詩》三百,思無邪,夫妻之義人之大倫,和圳不敢違逆。”
陸氏與太子妃對視一眼,又道:“殿下心性純良,妾自然感佩,妾再問殿下,可明白‘知好色則慕少艾’?”
和圳忽然臉紅,“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他如今正選妃,可不是慕少艾的時候?
秀女們年少美貌,又頗具才華,陸娘娘這是明晃晃地在問他,究竟歡喜哪一個女孩子。
和圳擰着眉想,他欣賞有才華的秀女,可她們當中,並沒有一個人能夠讓他臉紅心跳,讓他止不住地去想像與她廝守一生的情形。
他的少艾,不在她們當中。
這些話,對母親也許可以說,對陸娘娘卻絕說不出口,和圳狼狽搪塞道:“食色性也,天性如此,和圳不敢說存天理滅人慾。然弱水三千,我究竟要取哪一瓢……我如今還不渴啊。”
雖說祖父在這年紀,連父親都有了,父親在他這年紀,也正籌備與母親成婚,可和圳當真尚未對哪一個姑娘動心,非娶她不可。
太子妃在旁聽着,急得正要說話,陸氏一道眼風過去禁住,對和圳笑道:“那妾不與殿下說大道理,只問殿下,秀女當中,殿下看哪一個最美貌?”
“姑娘家的容貌,隨意品評,只怕不大好。”和圳還想糊弄。
“這裏只有娘娘與妾二人,我們絕不對外透露,殿下只當體貼娘娘一片拳拳愛子之心。”陸氏不肯相讓。
和圳看秀女們,個個都生得挺好,可也沒誰好到讓他驚為天人的地步。太子妃與陸氏都殷切地看着他,兩個人四隻眼彷彿要在他身上灼出洞來,他不由開始緊張,絞盡腦汁地思索,究竟有沒有哪個姑娘,在他心裏最美貌……
心忽然重重一跳,和圳臉色都變了:他頭一個想到的,竟是那個人!
少年搖搖頭,努力將她的影子吹散,重又思考起陸氏的問題。然而越用力想將那個念頭攆出去,它就越發牢靠地黏在他心頭,一刻也不肯停歇。
和圳沉默許久,太子妃與陸氏察言觀色,再次對視:這一回,只怕有門。
過了一陣,和圳急匆匆道:“兒子忽然想起還有些功課需要請教皇祖父,先告退。”說著退走,好似後頭有狼在追他一般。
和圳才幾歲就被冊封為皇太孫,打小練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養氣功夫,這會兒給兩個女人問得顏色大變,實在狼狽不堪。
待他出去,陸氏對太子妃笑道:“想來殿下心中已有念頭,娘娘再慢慢問便是,妾告退。”
雖說她也很好奇皇太孫殿下究竟想起了哪個,不過她一點兒都不着急,總有一日能知曉。
太子妃笑道:“你今日辛苦。”
卻說和圳從太子妃屋裏出來,心緒紛亂如麻,一時竟不知該何去何從。適才陸娘娘問他,究竟覺得哪個姑娘最美,他心中頭一個跳出來的,竟是杏兒影子,當場嚇得他差點兒栽個跟頭。
可順着杏兒想下去,皇祖父說過那些話又浮出來……
他每回去女學,見着杏兒就十分高興,若哪一回見不到,定要失落片刻,他原以為那是他好為人師,見不得杏兒缺課的緣故。
他與杏兒有許多話可說,大到朝政,小到一道菜、一朵花,兩個人中間好似從未隔着好幾年時光,而是一道長大,他每拋出一個話題,杏兒總能接住,再拋回來一個令他感到有趣的話題,從不落空。
他與杏兒相處,比其他人更自在,更舒服。每次分離時的不舍,都被他歸為友情深厚、君臣相得,可要是……
要是,杏兒便是他的少艾……
和圳心想,他只怕真的在思慕杏兒,早在他尚未發覺時,他便已將杏兒放到與眾不同的位置。
少年一時悲一時喜,一時苦惱一時憂慮,神色變幻不定,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無法自拔,連用飯時吃了兩塊姜也無知無覺——他向來討厭吃薑。
東宮膳食里會用姜調味,卻很少出現整塊生薑,這一塊,自然是和墨不曉得從哪裏淘澄來,趁他哥哥不注意,放到他碗裏。
和圳嘴裏忽然辣烘烘,這才恍然驚醒,望着碗裏生薑直發愣:他什麼時候會夾生薑吃?再看和墨,忍笑忍得臉蛋都紅了,明白弟弟整他,和圳一把撈過弟弟作勢要打他屁股:“好哇,連大哥都敢作弄!”
和墨連連討饒:“大哥,大哥,生薑驅寒,我怕你傷風!”
看他還狡辯,和圳更不會放過,還是太子妃道:“和墨好生與你哥哥道歉。”
和墨連忙掙脫出來,大聲道:“我錯了,大哥,請你責罰我!”
他小人家道歉已熟極而流,一點不打磕巴。和圳看一眼太子妃,娘若真心想要和墨道歉,剛才就不會眼睜睜看着和墨捉弄他。分明是一家子都想作弄他來着……
和圳又看一眼一臉嚴肅的太子,總覺得他爹也憋着壞笑。
左右和圳已開竅,太子妃倒不忙着催他了:到這時候,和圳比太子妃更着急,該反過來催太子妃才是。
太子夫婦好整以暇地等了好幾日,這幾日裏,和圳終於將自個兒思緒理清:他真在思慕杏兒。
這事情原不算稀奇,當日在鄉下時他們便極投契,要論青梅竹馬也不為過,不過當時年紀都小,並無男女之分,只怕杏兒將和圳當兄弟,和圳心中杏兒也同他兄弟差不多——不是姊妹,哪有捏拳頭就能揍他的姊妹?
多年不見,這回杏兒來京,已是亭亭少女,小時候有些黃的頭髮如今已是黑鬒鬒一頭,再不是黃毛丫頭啦。
她比小時候生得更好看,性子也收斂許多,有板有眼地斂衽行禮時,和圳幾乎疑心杏兒是不是改了性子。
等重又熟悉起來,和圳才曉得杏兒還是從前那個杏兒,面上那層溫和不過是她用來緩衝的教養,她的大方坦然,與幼時並無二致。
他去女學講課,杏兒旁聽,一顰一笑皆在他眼裏,他格外關注杏兒,卻自以為是格外熟悉的緣故,直到被陸娘娘點醒,才意識到十二名秀女他一個也沒放進心裏,他心裏早悄悄住進一個人。
和圳明知杏兒生得好看卻不是最美,可陸娘娘問他話時,杏兒的笑臉突兀跳出來,那時她才射完一輪箭,三十箭全中紅心,她眼神明亮,容色驕傲,額上細密汗珠閃着光……
若果要娶一位妻子,和圳心想,該就是杏兒的模樣。
一分不多,一份不少,一切都剛剛好。
和圳心中好似有繁花成片盛放,前所未有的喜悅將他緊緊包裹——原來,思慕一個人竟是這樣子。
和圳決心次日便去女學,他須得問問杏兒的心意。
他天潢貴胄,但凡他青目,那便是天上掉下天大的好運,普天下沒有哪一個少女能夠拒絕,但和圳還是要親口問杏兒。
蓋因他自幼所受教養,不可輕慢女人,尤其不可輕慢要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若他仗着身份地位,強迫女孩子嫁與他,與民間戲文裏頭那等強搶民女的惡少又有甚區別?
再者,倘使杏兒不歡喜他,便是嫁了他,也不會用心輔佐,到頭來難免落得反目成仇,他非但失去一位朋友,也失去一位得力臣子。
饒是和圳喜出望外,他的理智並未被淹沒,仍做出了正確的決定。
次日一早,和圳便趕赴女學,猶豫一下,先去尋妹妹,讓含芷把杏兒給他偷出來:“我有要緊事情要問杏兒,若是給人曉得,只怕她又要被人為難,你幫我悄悄叫她出來。”
含芷看着大哥,總覺得他哪裏不一樣,偏又指不出來,只得指一事,把杏兒弄到自個兒房裏。
然後,含芷聽見大哥攆她:“你出去一會兒。”
含芷瞪大眼:“哥哥,你的良心呢?”
戀愛中的人沒有良心,和圳冷漠地將妹妹抱出門外,道:“玩你的去。”
而後,他回頭看着杏兒,止不住露出一個喜悅笑容。
杏兒稀里糊塗,不過見着和圳也高興,還道:“你有啥事要我幫忙儘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