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
那個晚上之後,他就怪怪的,沒有再把我關起來,也沒有再問我逃跑的事情,一切都恢復到沒有禁錮前的日子。
不對,跟禁錮前不同,他由之前對我的不聞不問,幾天見不到一面,轉為每天傍晚都會過來跟我一齊用膳,也不說什麼話,就只是靜靜地吃着,他皇帝老大肯定是了太閑吃飽沒事做才拿我來消遣的,我也不管他,吃得熱火朝天。
那個晚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我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就只知道,他好生氣地推開門進來,後來我似乎還打了他一拳,是這樣子嗎?他右眼眶下面的輕微淤血就是證明。那,現在為何要過來陪我吃飯,而不是回報我一頓排頭?怪怪的。
……
終日無所事事,御醫們也找不到來陪我聊天,也好,我每天就擺弄着我那些草藥,偶爾就在宮內四處走動一番,再考察一下四周的植物:比如說種在金妃院后的那個美人蝴蝶蘭就是一種很好的提神葯,還有那湖裏的一大片蓮花……
啊,想到蓮花就想到蓮子粥、蓮房脯、蓮子粉、藕片夾肉、荷葉蒸肉、荷葉粥等等。流口水啊,好吃!
“奶媽,我們去采藕吧。我想要吃蓮子粥,還有荷葉蒸肉。”好好吃哦,來到這裏一直都沒有吃過。
“什麼粥?蓮子是什麼?”奶媽很詫異地問我。
我更詫異:忘了這裏對蓮的運用僅僅於觀賞而已,跟現代的記憶混合了。
找來兩頂草帽,綁在頭上,換上宮女裝——方便呀,拉着奶媽準備出發。
“甘草兩姐妹,幫我帶上兩個籃子,然後送到荷花池來,我跟奶媽先過去了。”出門前突然想到這個,吩咐完她們兩個,就拉着奶媽往荷花池走去。
采藕去羅~荷花,也稱蓮花、芙蕖、水芝、水芙蓉、蓮,全身都是寶,比如說蓮子可以下火,荷葉可以減肥,荷花可以美容……作用太多了,最主要的是,我現在想吃蓮子粥和荷葉蒸肉眼。
捲起褲子到膝蓋處,露出白生生的小腿,在奶媽阻止之前跳了下去。奶媽也下來了,不過不敢把褲子提高。
“沒事啦,奶媽,看,到了水裏,還不是一點都看不到?”我指着小腿安慰着她。
在我的堅持下,奶媽沒有再反對,反正反對也會以無效告終,她也習慣了我的任性,下了來,說要保護我——那麼一個圓球身材哪能保護得了?當然,她一直以她的身材為榮,美日:有福氣。
湖邊不太深,只到膝蓋處而已,深水的地方據說有兩米深,再過去一點的地方。還好,池邊就長滿了蓮花,不用跑到深水區去采,我還不能下水呢,剛中毒完。荷花很漂亮,顏色有白、粉、深紅、淡紫色或間色等變化,花姿招展的,現在正好是九月,既是花期也是果熟期。花期6月-9月,果熟期9月-10月。
我向奶媽解釋着蓮的種種功用:“蓮呀,全身都是寶,蓮花也叫荷花,長到一定時期就會變成這個漏斗狀的東西,叫蓮蓬,看到沒有?裏面有蓮子,很有用處。”我掰開一個蓮蓬倒出裏面的蓮子給她看。
“現在你就負責摘蓮蓬,放到籃子裏就可以了,我就來踩蓮。”奶媽學得很快,一下子就上手了。
我用腳摸索着踩泥下的藕,斷了就撈起來,外面臟髒的滿是泥巴,斷口的地方雪白雪白,散發出一股特有的清香,口水啊——好懷念這種味道。
“娘娘,我們也想下去幫忙。”甘草在岸上看我們玩得興起,也想摻一腳。
“好啊,你們也下來吧,一個人幫奶媽,另一個人幫我踩蓮藕吧。”多幾個人更好玩。
她們興高采烈地下來了,池裏就響起了噼哩啪啦的藕斷聲。
……
不遠的地方轉來一陣吵鬧聲,越來越近,打翻了這邊的和諧。
一個十多歲左右的小男孩被幾個太監拉住,小男生長得很帥氣,卻一臉倔強猛力掙扎,從他身上的衣服根本就判斷不出他的身份:若不是有顯赫身份,他不可能會在這裏出現,若有顯赫身份,又不可能身穿普通的衣服,而且旁邊的宮女似乎還在偷偷地笑着,他是主子還是奴才?
“給我狠狠地打!”一個聲音尖銳地喊。我忍不住皺起眉頭,是誰這麼囂張要打人?而且還是一個小孩子。
順着聲音看過去,一個盛裝打扮的貴夫人模樣的人,算是清秀之姿,可惜那副惡狠狠的嘴臉打破了她的清秀和氣,人長得比較嬌小,若以金夏國的婦女標準來看的話。
宮女太監們有點不安,走上前看了兩眼,手揚起來又放下,瞟了其他人一眼,一付想動手又不敢動手的樣子。
“快給我打!”貴婦人更氣了,等不及,直接衝上去就給了那個小男生兩個耳光,啪啪兩聲非常響亮,小男生臉上馬上紅腫一片。
“他們是什麼人?”我問小甘小草,本來準備上前救人的,後來想了一下,如果在貿貿然的情況下去救人,很可能得不償失,更何況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情,我畢竟不清楚,先觀察一會兒再說,不要冤枉好人,也許,是小男生不對。
“娘娘,她是紅貴人,也是從完南過來的。那個被抓的是……佳妃的兒子。”小甘很小聲,回答得也不清不楚,但我還是明白了。
貴婦人是完南過來和親的人,跟我同樣的身份,不是已經不受寵嗎?怎麼還會這麼囂張到處樹敵呢?看她身上的打扮,似乎還是有一定地位的,我還以為她們就在冷宮中無聊地過着日子呢。而佳妃,則是皇帝的第一個妃子,據說是個大美人,榮寵一時,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在皇帝上戰場回來后就病死了,獨留下一個兒子,奇怪的是,生前非常受寵的佳妃死後,她的兒子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封號,只以一個無名無份的奇怪身份生存在宮中。
無論如何,我都要救人,即使他目前因為不知名的原因不受寵,但血濃於水,總有一天皇帝會想到他,到時候他會有他的一片天的。
也許我還是自私的吧,一下子就把局勢分得清清楚楚,哪些對我有利,哪些於我沒利一下子就知道了。
苦笑了一下。
貴婦人繼續發著火,小男生突然掙脫了太監門的手,猛然沖向紅貴人,一把把她推倒在地,再用力地踩了兩腳,紅貴人大呼救命,小男生還想要繼續,旁邊的下人大驚失色地衝上來試途要抓住他。
慌亂中,我正準備隆重出場,做一個救小白龍的女英雄,場面的情況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讓我始料未及。
小男生並沒有被抓住,從混亂的人群中鑽了出來,拔腿往池塘這邊跑來,雙眼通紅通紅的,下嘴唇也已經被咬出血絲,就是倔強地不肯掉下一滴眼淚。
突然之間對他產生一種愛惜之情,就因為他的紅通而不流淚的雙眼。
他跑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在湖邊,竟然像劉翔一樣跳了起來——下面可是水呀。
我嚇了一跳,他撲通一聲掉到水裏去了,再向前掙扎幾下,然後沉了下去,冒出幾個水泡,一動不動,完全沒有常人應有的掙扎!
四周一片驚呼,到處亂喊着,但卻沒有人下來救人。
他存心求死!他放棄了掙扎,不,他是故意向前到深水的!一個應該活在陽光下的小孩竟然要求死!
我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恨死自己了!我不是人!竟然只想到日後鞏固自己的地位,如果不是我的自私要了解情況,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如果他死了,我……不敢想下去啊。
扔下籃子想要衝過去,奶媽和小甘小草奮力拉住了我。
“娘娘,娘娘,冷靜點!冷靜點啊娘娘!……”不要!我一定要救他!我不能讓一個人在我眼前死去!死力掙脫她們的包圍,放開腳步沖向深水區——小男生掉到湖的深水區去了。
身後傳來奶媽和其他的人呼救聲,還有岸上的吵雜聲,但我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了,只想着把他救出來。
我會游泳,沒錯,而且技術相當高,若在現代,救一個人上岸是絕對沒問題的,可惜我也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我大病初癒,根本就不能泡冷水。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頭暈暈地把他拖上岸,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四周圍滿了人。
“全部給我散開!咳咳……”嘶扯着聲音說,揮手趕走了圍觀的人,也揮開了奶媽要蓋上來的衣服。然後用力地向他的肚子壓過去,一下,兩下,三下,他吐出幾口水,咳嗽起來。
還好,還活着,我氣喘吁吁地笑了,幸虧,還來得及。
頭腦接到這個信息后,全身突然放鬆了,整個人軟了下去,連站都站不穩,就這樣坐在地上,在奶媽的驚叫聲中,慢慢閉上眼睛。
啊——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