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喜脈

4.喜脈

院子裏兩人對視一眼,程姚瑛示意他繼續,程大夫語氣誠懇道:“這就是了,你且伸出一隻手來,老夫替你瞧瞧是什麼病。”

南子慕思忖片刻,還是沒把手伸出去。

程大夫好說歹說都沒用,直到春燕領着小蓁趕來。路上春燕簡要地和小蓁複述了一遍找他來的原因。

小蓁不知是害了什麼病,這兩天昏昏沉沉的,人燒的厲害,但還是能聽懂春燕的意思的。

他朝着矩形洞口走去,沒忍住咳了兩聲,春燕立刻拉着程姚瑛退開幾步,小聲道:“這小毛孩不知害的是什麼病,會不會傳染,芳娘說他燒了好幾天了,夫人小心些,不要靠他太近。”

春燕的聲音不大,但南子慕卻都能聽見,他問道:“小蓁?”

小蓁貼近那個矩形洞口,說:“不礙事的,換季總會有個頭疼腦熱的,過些天就能好。”

他說著又輕咳了兩聲,下人的命可不重要,熬了幾劑治風寒的葯沒用后,芳娘就讓人把他丟進柴房自生自滅了。

畢竟死了一個也不打緊,重要的是不能傳染到其他人。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的過這個春天,聽到南子慕要找他的時候,小蓁心裏酸酸麻麻的。他向來是不受人待見的,那位半啞巴的哥兒……是他長這麼大以來,接收到的為數不多的溫暖的其中之一。

短短几月,他甚至已經把南子慕當做了自己的朋友。

“咳……啞巴,你把手伸出來,讓程大夫給你瞧瞧,就瞧瞧,他們不會傷害你的。”小蓁強打精神,把腦袋貼在矩形洞口說。

南子慕開出條件,“給、小蓁。”

停頓了幾秒他才說出最後一個字:“看。”

“你是要老夫先給他看病嗎?”程大夫嘴上說著,眼睛卻是盯着程姚瑛的,程姚瑛猶豫了幾秒,輕輕一點頭,程大夫隨即說道,“好,老夫先給他瞧。”

程大夫替小蓁號了一脈,又瞧了瞧他的舌苔,眉頭微皺。小蓁見他這種表情,自然緊張,忙問:“我得了……什麼病?”

“是時疫。”程大夫答。

小蓁腳一軟,差點跌坐到地上。芸娘前些日子才說此次時疫來勢洶洶,病死了不少人。當然,大戶人家用好的藥材調養着,大多沒事。

可是他只是區區一個下人,治病的錢比買個新僕人的錢還多,誰願意救他?

春燕拉着程姚瑛又退開幾步,程姚瑛朝屋子裏邊說:“如今你人也見了,他病也瞧了,該到給你問診了,我也沒那麼多時間陪你耗。”

“給、小蓁。”南子慕說的很慢,但聽的出來挺用力的。

“給他治?就這麼一個奴才,治病都錢都夠買好幾個他了……”春燕刻薄道。

南子慕不高興了:“你、也、是。”

你也是奴才。

春燕瞪着眼睛,程姚瑛拉開春燕虛浮着她的手,說:“你怎麼也毛毛躁躁的?”

接着她對着裏邊說:“我是不差這點錢,但豈是你想什麼我便依你什麼,你可不是,這的、主子。”

程姚瑛是被眾星捧月着長大的,還從沒有遇到過一個無名小卒敢在自己面前抬杠的情況。

“要麼乖乖把手伸出來,要麼這個小蓁,可就活不到他病死的那天了。”程姚瑛冷聲道。

南子慕看清楚形勢了,他現在就是塊任人宰割的魚肉,杠不過人家,就只好點到為止了。他把手緩緩地伸出去,程大夫趕忙上前替他他號脈。

程大夫又是一皺眉,南子慕的脈象和常人有些許不同,然而還不待他細想,那隻手腕已經收了回去。

“怎麼樣?”程姚瑛問。

程大夫朝她點點頭,笑道:“恭喜夫人,是有了。”

“不過……此人脈象有些奇怪。”

“怪?”

“沒,許是老夫的錯覺,不過身孕是千真萬確的,夫人可以開始準備了。”

從程姚瑛臉上看不出她現在的情緒,她盯着那個矩形洞口又看了一眼,然後徐徐道:“春燕,吩咐廚房多做些補品給他。以及,除了送飯的下人,不允許任何人和他接觸。至於這個——小蓁,好好替他整治。”

三人走後,南子慕有點茫然。

什麼叫有了?身孕?他肚子裏揣了個崽嗎?南子慕越想越害怕,孩子一旦降世,他就真的再當不回神了。

誰要和凡人一樣生老病死?明明當個神仙那麼逍遙快活。

“啞巴啞巴,謝謝你。”小蓁還在外邊,他咳了幾聲,然後道,“啞巴,你為什麼會有身孕了呢?是誰的孩子?”

南子慕一個頭兩個大,偏偏此時小蓁還要繼續問:“天,不會是我們侯爺的吧?方才程大夫還說恭喜夫人了,他們……”

“噓。”南子慕示意他閉嘴,自己心煩意亂的,並不太想聽見小蓁在那裏東問西問的。

小蓁這就不說話了,實際上他也沒什麼力氣說,他還病着,又有一日多沒吃飯了。能搖搖晃晃地走回去,已經是強撐着了。

平靜下來之後,南子慕回想了一下方才院子裏他們的對話。

抓住種種線索,他覺得現在自己真的很不妙。

首先,他若是真懷上了,這會走不了,生完孩子完全變成凡人,那就更走不了了;其次,照程大夫和那位夫人最後說的那幾句話來看,他們極有可能因為某種原因,對自己有所求,而所求之物,就是自己肚子裏揣的這個崽。

南子慕沒想到自己會突然被這麼個累贅牽絆住,要是手邊有兇器,他難保不會一刀把這個崽給戳死。

反正他還有仙骨,這點小傷死不了。

然而第二天下人送飯來的時候,他發現連盤子都一致換成了木製的,叫他想自殘都不行。又過了些日子,小蓁病好了,便是他來給南子慕送飯了。

程姚瑛吩咐他要多陪南子慕說些話,以免他想不開撞牆自殺。小蓁照例聒噪的同他說話,可惜南子慕後來的這些日子,從沒理過他,一句回應也不曾有。

他心情不好,一睡可能就好幾天,小蓁在外邊扯着嗓子喊都沒用。有次一連睡了四天,小蓁嚇壞了,以為他死在裏邊了,便急急忙忙跑去找程姚瑛。

程姚瑛就帶了程大夫來,現下南子慕已有五個多月的身孕,自己的假肚子堆出來,都顯懷了。若興師動眾,肯定會叫人看出來。

這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讓小蓁拿鑰匙去開了門,只讓小蓁和程大夫進去。這屋子雖然不小,可就一間屋子,程姚瑛想,那哥兒如廁也在裏邊,漚了幾個多月的排泄物……她光是想想就覺着噁心。

不過小蓁和程大夫並沒有聞見什麼刺激性氣味,只有一股潮濕的味道,他倆也沒考慮得像程姚瑛一般仔細,自然也沒注意到南子慕不曾排泄這一問題。

南子慕背對着他們,小蓁不知所措地拍了拍他的背,人還是一動不動。

屋裏昏暗昏暗的,南子慕的臉也匿在黑暗裏。程大夫把手伸到他的鼻子下邊,好歹是探到了鼻息,又忙為南子慕號了一脈。

外邊的程姚瑛難得有點着急,她問:“還活着嗎?”

程大夫朝外邊走去,說道:“活着,脈象平和,並無大礙。”

“那就好。”程姚瑛鬆了一口氣,“那小蓁怎麼說他三日不曾進食,大喊大叫也沒人應?”

“許……許是睡著了。”

程姚瑛質疑道:“一睡睡四天?”

程大夫不好解釋,只能幹巴巴道:“這可能是一種怪病,醫書上有記載,不過不詳細……”

“對腹中胎兒不會有影響吧?”程姚瑛抓住重點來問。

“照他的脈象來看,暫時是沒有影響的。”

“那就好。”程姚瑛大聲道,“小蓁,把他叫醒,然後出來,把門鎖了。”

裏邊的小蓁搖了幾下南子慕的肩膀,發現沒用。掐了一把他的臉,還是沒用。實在沒法子的小蓁只好把嘴巴湊到他耳朵旁,用驚天動地的音量大喊:“啞巴你醒醒!啞巴!”

南子慕掀開眼皮,很快又合上了。

這回小蓁怎麼喊都沒用了,外邊的程姚瑛聽不下去了,說:“罷了罷了,不必喊了,讓他睡。”

小蓁只好出來,程姚瑛親自把門鎖了,又將鑰匙收好,這才放心。

而如今南子慕的肚子已有八個月大了,送過來的飯菜都不錯,合他胃口的話他就嘗嘗。

今天李行之也算運氣好,沒碰上他睡成死豬的時候。

侯爺在門口乾站了半天,有些詞窮,不知道該說什麼,乾脆就靜站着。

當今聖上年至古稀,身子骨依舊硬朗,李行之的父親——也就是太子爺,去年病逝了。

聖上看起來並無另立他賢的意思,悲痛過後,反而對他這個孫子寵愛更甚。

宮中人和朝中大臣心知肚明,老皇帝是想把這天下,交與李行之手中了。

然李行之本人,能文能武,各方面都是拔尖的。但令太子妃惱的是,她這個寶貝兒子,偏就只喜歡男人。

她逼婚也逼了,好說歹說也勸過了,李行之就一句話:“迎娶姚瑛過門,已經是孩兒的底線,諒孩兒無禮了,若母親不想聽到你找的那些鶯鶯燕燕同你抱怨我不舉,那就隨您的意思。”

李行之這話再明了不過了,說粗俗點就是——我對女人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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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來找兒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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