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大結局
火箭造成的大火波及了整個清軍軍營,熊熊大火照亮了黎明前的天空,清兵在火光和濃煙中狼奔豕突,像無頭蒼蠅般亂竄,有人被火焰吞噬,有人被自己人的刀劍砍翻,更多人在混亂中倒地,被無數雙腳踐踏而死,延綿數里的軍營儼然成了修羅地獄。
兩三里之外的文登營士兵緊張而興奮地望着這一切,握緊了手中的火銃——往常不可一世的韃子在己方的炮火下垂死掙扎,怎能不讓人自豪?
很多士兵躍躍欲試,恨不得馬上端起武器沖入敵陣,趁亂砍下幾個韃子腦袋。什長以上的軍官也忍不住望向中軍所在的位置,期待統帥下達總攻的命令。
“還不到時候……”
蔣邪感受到了來自兩側的炙熱目光,緩緩搖了搖頭,在心裏對自己說。
此刻的清軍雖然大亂,也有不少死傷,但遠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加上天色未亮,混亂中難以辨別敵我,不宜發動大規模的進攻。
簇擁在陳雨身後的張富貴忍不住問:“將軍,蔣邪在猶豫什麼,為什麼還不下令?要不您親自下令進攻吧?”
陳雨仔細觀察着對面的混亂,過了一會才回答:“戰前指揮是蔣邪,既然把一線作戰的指揮權交給了他,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幹涉他的決定。而且在我看來,他不是在猶豫,而是在等待機會。”
“什麼機會?”
“韃子現在就像受傷的野獸,雖然遭受重創,但困獸猶鬥,此時攻擊,反撲也是最激烈的。況且天還未亮,加上火勢正旺,濃煙之下敵我難分,與其衝上去打亂戰,不如等這頭野獸流更多的血,氣力不支之時,再上去補刀。”
張富貴有些不解:“這麼乾等,不會貽誤戰機嗎?韃子會不會現在就反撲?”
“你太高看韃子了。”陳雨搖了搖頭,“這個時間段,正是人熟睡的時候,貿然遭襲,腦子都沒完全清醒,又到處起火,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倉促間怎麼可能組織像樣的反擊?”
張富貴看着對面衝天的火光和倉皇奔走的人影,聽着順着風向傳來的慘叫聲,撓了撓頭:“將軍說的對,進攻的時機很重要。”
前方的蔣邪默默等待了一盞茶的功夫,開口下令:“傳令下去,把剩餘的火箭都射出去,讓韃子亂得更厲害些!”
命令一級一級傳遞到了發射陣地,炮兵們點燃了引繩。短暫的沉寂后,讓人頭皮發麻的破空聲再次響徹戰場,璀璨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蔣邪看了看遠處的地平線,默默地估算着時辰。因為急行軍,帶的彈藥有限,這樣大規模的火箭襲擊只能堅持兩個波次,接下來無論清軍傷亡如何,東方露出白魚肚之時,就必須發動總攻了。
火箭撕裂空氣的聲音傳入了所有人的耳朵,混亂中的清兵下意識地停下手中胡亂劈砍的順刀望向空中,看着划著拋物線慢慢下墜的火龍,眼神中逐漸滿是絕望。
“嘭嘭……”
彈頭迸裂的悶響在軍營中此起彼伏,四處濺落的猛火油讓火勢更加旺盛,一簇簇炙熱的焰火像無數兇猛的野獸張開了血盆大口,似乎要吞噬四周的一切,互相殘殺的清兵們肝膽欲裂,不顧一切地四散而逃,想要遠離危險。但大火無處不在,似乎怎麼跑都跑不出出去,很多人被人流擠進了火焰中,瞬間成為火人,慘叫聲撕心裂肺。碩大的營帳在熊熊大火中一座座倒塌,煙霧籠罩了營地,僥倖沒有被大火波及的人也躲不過濃煙,嗆到窒息倒地,痛苦掙扎,然後被無數雙腳踏過後,停止了動彈。
在衝天的火焰後方,地平線上終於露出一絲亮光。黎明的到來,吹響了文登營地面進攻的號角。
蔣邪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下達了命令:“全軍出擊!”
耐心等待的士兵們開始列成橫隊前進,堅定而整齊的腳步聲蓋過了大火燃燒的噼啪聲。雖然大半夜的行軍耗費了很多氣力,但稍作休整后,他們有信心擊敗已經陷入混亂的敵人。
以營為單位的橫隊不疾不徐地靠攏了清軍大營,此時清軍仍然無法收攏並組織成建制的抵抗,只有跑出來的潰兵揮舞着順刀一頭扎進了火銃的射擊範圍。
“列隊,齊射!”
口令聲中,文登營士兵舉起火銃,對準披頭散髮的敵人,扣動了扳機。
“呯呯呯……”
排槍響過,一具具屍體散佈在前進的道路上,文登營裝填好鉛彈,跨過屍首,繼續前行。
射擊,前進,再射擊,再前進。小股潰兵的騷擾阻擋不了鋼鐵洪流,文登營按照既定的作戰計劃,穩穩地推進到了軍營邊緣,距離如此之近,都能聞到皮肉燒焦的味道。
放眼望去,清軍原本連綿不絕的營帳盡數化為灰燼,藉助東方的亮光,肉眼可見煙霧中橫七豎八的屍體,許多已經被燒成了焦炭一般,慘不忍睹。
蔣邪坐在馬背上,用千里鏡眺望着混亂的大營深處。
大火已經逐漸減弱,但軍營中人頭攢動,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胡亂奔走,卻有一撥人整齊有序地往東北方向撤退,有人斷後,有人警戒,揮刀砍倒衝過來的人,前方則有人負責撲滅前進途中的火勢,與周遭混亂不堪的局勢形成鮮明對比。
蔣邪立刻斷定,韃子已經放棄了就地組織反擊,這是要保護重要人物撤退。
什麼人物這麼重要,以至於幾萬大軍都顧不上收攏都要先撤退?
答案只有一個,皇太極!
蔣邪興奮起來,若是能擊潰幾萬兩黃旗精銳及僕從軍,還能斬首皇太極,這一戰就完美至極!他抽出佩刀,指向東北方向,大聲下令:“傳令下去:全體上刺刀,發動追擊,掃平路上一切抵抗,所有馬軍追擊撤退的奴酋,沒有新的命令前,任何人不準停下,後退一步者殺無赦!”
休整了一個多時辰的騎兵從兩側魚貫而出,揮鞭加速,繞了個圈子,避開熊熊大火和無數亂兵,朝着撤退清軍追上了上去,隆隆的蹄聲蓋過了大火和哀嚎聲。步兵則放棄了齊射,端起火銃,刺刀向前,小跑着前進。
最後的戰鬥開始了。端着刺刀的文登營士兵像一股鋼鐵洪流,氣勢如虹地衝進了軍營,死傷慘重的清兵在缺乏有效組織的情況下,自發抵抗,雙方在黎明的曙光下,展開了激烈的搏殺。數千文登營騎兵從兩側繞過,直取撤退的部隊,一些回過神來的巴牙喇找到了僥倖未葬身火海的戰馬,揮舞着順刀迎了上來,想要阻止,雙方騎兵很快也戰成一團。喊殺聲響徹了大地,數萬人開始了不死不休的肉搏。
隨着時間流逝,太陽從地平線升起,天色大亮,一個宛如修羅場般的戰場在陽光下一覽無遺。諾大的軍營被燒為齏粉,無數屍體遍佈在平原上,有燒焦的,也有被刀劍劈砍而死的,更多的是被踩踏的不成人形的,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和焦臭味,聞之令人作嘔,鮮血泊泊,流淌成了小河。
交戰的雙方顧不上這些,他們無視漫山遍野的屍首,踩着被鮮血染紅的土地,紅着眼進行貼身肉搏,槍刺與順刀上下翻飛,每一記刺殺或者劈砍,幾乎都能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戰鬥到了決定勝負的時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退路。
交戰之前,雙方兵力相差無幾,正常情況下本應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但火箭奇襲之後,清軍傷亡慘重,也組織不起成建制的反攻,更多的是憑藉個人武勇各自為戰,比起氣勢如虹的文登營,從士氣到指揮層面都落了下風,節節敗退,完全不復往日的勇猛。
步兵的對抗高下已分,遠處的騎兵也陷入了鏖戰。
三四千文登營騎兵追逐着兩千多清軍馬甲,憑藉人數和武器的優勢進行牽制,拖住他們,等待援軍的到來。
騎兵們沒有清兵馬甲和蒙古人的騎射工夫,但人手一支火銃,比步兵的銃短了不少,在馬背上也能快速裝彈,數千人在軍官的指揮下分成幾撥,輪番上前射擊,與清軍交火。清軍馬甲的騎弓輕箭射程占不到便宜,對射中只能硬着頭皮打消耗戰,差不多一比一的交換比。原本他們騎術精湛遠勝對方,來去如風,但為了保護重要人物,又不能撒開馬蹄跑,只能且戰且退,沿途留下了一地屍體,許多失去了主人的戰馬在路邊無助地徘徊,時不時被流彈擊中,哀鳴倒地。
戰鬥從黎明一直持續到日上三竿,將近三個時辰的激戰,勝負天平已經完全倒向了文登營。在壓制住軍營中的殘兵后,蔣邪撥出兩個營的兵力增援前方的騎兵,這一盤大棋終於到了收官的時刻。
濟爾哈朗、索尼、圖賴、譚泰、揚古利等人圍繞在一駕馬車旁,指揮巴牙喇們抵抗。只是巴牙喇再勇猛,也擋不住兩三倍優勢的火銃火力,周邊的馬甲們越來越稀疏,親王貝勒們也不得不操起弓箭親自上陣。
索尼眼尖,射出一箭后,餘光看到了遠處的動靜,低呼一聲:“不好了,明軍援兵到了!”
所有人望向來的方向,只見塵土飛揚,大隊步兵氣勢洶洶地逼了過來,人數大約上萬。人人心頭都是一緊,光應付眼前的騎兵就很吃力,再加上萬餘步兵包圍,只怕凶多吉少。
文登營那邊開始喊話:“韃子聽着,爾等大勢已去,吾軍統帥陳將軍領兵親至,放下兵刃投降,或許能暫免一死!”
“呸,大清勇士寧遠戰死,也不會向明狗投降!”譚泰破口大罵,越眾而出,將弓拉成滿月,瞄準了喊話的軍官。
“呯”的一聲,一枚鉛彈恰好擊中了譚泰的額頭,血花四濺,手一松,箭矢無力地斜射向空中,仰面而倒,腳卻勾在馬鐙上,倒吊半空。
“譚泰!”揚古利悲呼一聲,想去攙扶,卻被兩支火銃不約而同擊中,一槍擊中大腿,一槍命中腹部,綻開兩個血洞,慘叫一聲跌落馬下。
頃刻之間就陣亡了兩名兩黃旗重要人物,一時間人人自危,顧不上手臂酸軟,箭矢不要命地往對面傾瀉過去,不少文登營騎兵應聲落馬。對面也不示弱,槍聲大作,鉛彈雨點般飛來,巴牙喇們成排成排地倒下。
濟爾哈朗滿心悲壯地看着這一切,卻無能為力,他看了看越來越近的援兵,掉頭鑽入了身旁的馬車。
身穿明黃服飾的皇太極赫然躺在車中,仍然昏迷不醒。
“陛下,臣該死,臣無能,局勢居然惡化至斯……”濟爾哈朗匍匐在皇太極身旁,悲哀地低喊。
外面的槍聲、喊殺聲交織在一起,震耳欲聾,皇太極卻安靜地躺在床上,濟爾哈朗一旁悲戚不已,氛圍有些詭異。
進行了自我懺悔之後,濟爾哈朗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摸出了一把刀柄金邊鑲玉的匕首,端端正正跪坐。
“陛下,如今明軍合圍之勢已成,皆乃臣無能所致,故無顏苟活於世,亦不願被明軍生擒承受屈辱,就先走一步了……”
說完“遺言”,濟爾哈朗便舉起匕首往胸口刺去,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一聲虛弱的聲音。
“好奴才,你死了乾淨,便要留朕一人承受屈辱嗎?”
濟爾哈朗聞言大驚,定睛一看,一直沉睡的皇太極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雖然滿臉憔悴,但眼神依然透着一股犀利。
“陛下終於醒了,臣該死,臣無能,還請陛下主持大局啊!”濟爾哈朗悲從中來,伏地嚎啕大哭。
皇太極略有些吃力地開口:“且不要廢話,先撿要緊的說,外面局勢如何?”
濟爾哈朗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惶恐地回答:“肅親王、睿親王按陛下旨意,兵分兩路抓丁,臣領兩黃旗退守灤州接應,但左右兩路分別被關寧軍、東江軍拖住,文登營大軍夜行百里發起奇襲,已然佔據上風,我軍不敵,現已被合圍……”
皇太極臉上一陣抽搐,努力消化着這番信息量極大的話。
他無法相信局面會急劇惡化到如此地步,大清自父王努爾哈赤起兵以來,從來都是勝多敗少,何曾淪落到這般田地?
他卻不知,當初交代方略的時候,只說了一句多抓壯丁劫掠財物,免得空手而歸,後半句“量力而為,形式有變及早抽身,避免被拖在關內纏鬥”來不及說就再度昏迷,導致眾人因為害怕責罰,拚命地深入腹地抓丁交差,結果因臃腫的隊伍拖累,被陳雨佈局,以田忌賽馬的策略分別拖在保定和薊州,以至於兩黃旗孤立無援,被文登營直搗黃龍大破軍營。
聽着外面越來越密的槍聲,皇太極咬牙說道:“刀都要架到朕的脖子上了,還如何主持大局?”
濟爾哈朗無言以對,只能連連叩頭,將木板撞的咚咚響,反覆說:“臣該死……”
放在往常,皇太極早就一腳踹過去了,只是現在手指頭都抬不起來,只能作罷,再一想,原本以濟爾哈朗作為臨時主帥,看中的就是他不爭不搶的態度,能夠協調豪格和多爾袞等人的紛爭,本就沒指望其力挽狂瀾,被人兵臨城下,只能說老天沒有站在大清的這一邊。
“難不成大清蒸蒸日上的大好局面,就要在今日毀於一旦?”皇太極絕望地想。
就在君臣兩人問答之際,外面的局面似乎更不利了,有人大聲呼喊:“擊殺所有馬甲,留下那輛馬車,偽汗皇太極一定在其中,將軍有令,活捉皇太極,獻入京城遊街示眾!”
兩人均大驚失色,濟爾哈朗手足無措,“陛下,怎麼辦?”
皇太極想像了一番自己被裝入囚車遊街示眾的景象,不寒而慄,脫口而出:“不,朕寧願死,也不受明人的羞辱!濟爾哈朗,朕命你立刻動手,先送朕走,再自行了斷!”
濟爾哈朗連連點頭:“臣領旨。”
說著舉起匕首對準皇太極的胸口,“陛下,臣斗膽動手了。”比劃了半天,卻不敢下手,畢竟要殺自己的皇帝,倉促間沒有這個心理準備。
“廢物!”皇太極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顫抖着抬起了手臂,抓住刀柄往胸口刺下,鮮血慢慢浸透了衣襟。
“陛下……”濟爾哈朗悲呼一聲,抽回匕首,奮力往脖子抹去,鮮血噴濺而出,頹然倒下。
沒過多久,帘子被掀開,蔣邪探頭進來,滿臉懊惱,“終究來晚了一步。”
一個多時辰后,戰鬥徹底結束,粗略清點之下,清軍被殲萬餘人,傷兵近兩萬人,剩餘數千人潰逃,文登營傷亡也達到了八千餘人,士兵們開始打掃戰場,收拾殘局。
陳雨被眾人簇擁來到戰場中心,看着滿目瘡痍的軍營和漫山遍野的屍首,心情複雜。戰略目的達到了,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只希望此戰過後,不會再有這樣規模的戰爭。
裝着兩具屍體的馬車被推到了陳雨面前,帘子掀開,皇太極肥碩的身軀映入眾人眼帘,明黃龍袍上的一灘血漬格外扎眼。
陳雨仔細端詳,這就是明末最強的梟雄,在原本的時空裏,他一手奠定了滿清皇朝的根基,締造了一個延綿幾百年的大清朝,現在終於死在自己手上,歷史的走向就此改變。
他低頭默念:作為對手,我佩服你,如果沒有穿越者出現改變歷史,你就是滿人最傑出的驕傲,這個時空最耀眼的梟雄;但作為漢人,我必須毀滅你,因為你親手締造的大清,把中華帶入了黑暗的幾百年,從此落後於世界。
良久,他抬起頭,拔出佩刀,虛劈一記,回首指向西面,高聲喊道:“奴酋授首,大軍凱旋!”
“奴酋授首,大軍凱旋!”
將領們跟着呼喊起來,然後逐漸蔓延到整個戰場,所有的士兵都停下手中的動作,歡呼起來,高亢的呼聲響徹雲霄。
公元1936年,崇禎九年,臘月,歲終。北直隸的大戰,終結了滿清的命運,繼兩黃旗被殲之後,多爾袞和豪格兩路大軍也先後被圍殲,自皇太極以下,幾乎所有能叫得出名字的滿清貴族不是戰死就是被俘,八旗主力悉數被殲滅在關內,陳雨創下了震鑠古今的大功,震驚海內。大軍凱旋之日,京城萬人空巷,陳雨的名字甚至被刻上牌匾供奉於正堂。
次年二月,以內閣大學士唐世濟和兵部尚書陳新甲為首的大臣集體上書,崇禎閉門三天後,讓位於太子,成為太上皇。因太子尚且年輕,陳雨被任命為攝政王,掌軍政大權,開始了大刀闊斧的變革,裁撤邊軍冗員,統一編練精幹新軍,並開徵商稅,廢除海禁,發展海外貿易。五年後,新皇讓賢,禪位於陳雨,為避免動蕩,國號不變。
勵精圖治后,大明一掃頹勢,國力蒸蒸日上,搶在西歐各國之前開始了工業革命,中華大地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時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