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合則兩利,斗則兩傷
鄭鴻逵心中罵道:撒你母,仗打贏了,人也抓了,差不多得了,還如此做作,真當是自己貓戲老鼠嗎?
可是心裏這麼想,口中卻不敢說,畢竟二哥的性命捏在人家手裏,真要以海寇的名義處決,鄭家吃了這個啞巴虧都沒地說理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鄭鴻逵深吸一口氣,擠出笑臉:“海寇頭目與鄙人有些相似?要是方便的話,陳指揮使不妨帶來瞧瞧如何。不瞞您說,鄭家家大業大,手下兄弟也多,偶爾有一兩個不爭氣的族人誤入歧途,和那些江湖人物混在一起,也是有可能的,如果真是鄭家族人,您不妨高抬貴手,把人交給我們處置,鄭家必會重謝。”
陳雨擺擺手:“人就不忙着看了吧?先說說鄭四爺的來意吧。只要文登營和鄭家和諧相處,個把人是否移交都是小事。”
鄭鴻逵也是長袖善舞的人物,聽出了對方的意思。只要兩邊能談得攏,鄭芝虎的性命就能保住,否則就會面臨“撕票”的風險。
他打起精神,正色道:“此次奉大當家之命,前來和陳指揮使商議日本生絲買賣的事情。關於貴部和幕府簽訂和約的事情,我們也有所耳聞,其中關於限制福建商賈生絲數量這一條款,對鄭家很不利,希望陳指揮使能收回成命……”
陳雨不置可否,繼續問:“除此之外呢,鄭游擊還有什麼要求?”
鄭鴻逵皺了皺眉,好像對方並沒有讓步的打算,看來事情沒有想像中的順利。他小心地說:“另外,大當家希望貴部安安穩穩呆在對馬島,除了生意上的事情之外,不要插手平戶、長崎這邊。當然,鄭家也只會集中精力經營平戶,不會幹涉對馬島那邊的事……”
陳雨接上話頭:“是不是井水不犯河水,文登營和鄭家就能和平相處,否則海寇夜襲的戲碼就會再三上演?”
鄭鴻逵呆了呆,尷尬地回答:“大當家和陳指揮使同朝為官,有事也只會擺在枱面上講,至於海寇的事情,鄭家是不知情的……”冒充海寇的事情,即使雙方心知肚明,但是鄭家絕不會親口承認的。
陳雨擺擺手:“這樣吧,你開出了鄭家的價碼,我也開出文登營這邊的價碼,求同存異嘛,如果能談得攏就罷了,談不攏就各憑本事做生意,按自己的門路賺銀子,到時候擦槍走火就別怪事先沒說清楚。”
鄭鴻逵點點頭:“願聞其詳。”
陳雨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與幕府的和約是絕不會改的。本官麾下的文登商行主要就做生絲和人蔘,其餘的貨物基本上沒有涉及,這一塊是文登商行的根本,不能動搖。而鄭家從大明的絲綢、藥材、書籍到南洋的香料,無所不包,樣樣都賺錢,生絲售賣的少點不會傷筋動骨。如果鄭家這一點誠意都沒有的話,也就不必談了。”
然後他伸出第二根手指:“文登營在對馬島駐軍,有自己的考量,以你們鄭家商賈的格局很難理解,本官也沒必要解釋,但是文登營駐軍在日本是否採取行動,絕不受別人擺佈,包括鄭家在內。我們是否和西部藩國來往,是否和幕府叫板,都與鄭家無關。本官可以保證,無論軍、商都不會輕易涉足平戶,但其餘的事,鄭家管不了,也不能來管!”
鄭鴻逵瞠目結舌,沒想到這個年輕的指揮使如此強勢,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懟回去吧,怕把兩家拖入戰爭的深淵,而且還擔心鄭芝虎的安危,一口答應吧,鄭家的臉面沒地方放。
陳雨繼續說:“如果鄭家能接受本官的底線,那麼本官可以保證:文登商行不會插手生絲和人蔘之外的大宗貨物買賣,同時文登營願和鄭家結盟,聯手釐清洋麵,一南一北鎮守大明海疆。”
“這個……”
鄭鴻逵猶豫起來,對方的態度固然堅決,但也並非貪得無厭,這幾項條款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尤其是鄭家和文登營結盟這個提議很有誘惑力,鄭家龐大的船隊和人力加上文登營精銳的戰船和大炮,數量和質量都有保證,這大海之上哪還有第三家說話的餘地?不管是窮途末路的劉香,還是沒有徹底死心的紅毛,即便捲土重來,也抵不過兩家的聯手打擊。
陳雨意味深長地說:“鄭家在福建根基深厚,還有熊總督等官員鼎力支持,從地方到官場人脈都不差。本官不才,與登萊陳巡撫、京城的左都御史唐大人、司禮監的方公公都有些交情,在當今聖上面前也是能說得上話的。咱們兩家,合則兩利,斗則兩傷,結盟就是強強聯手,互相鬥就是兩敗俱傷,讓別人撿了便宜,何去何從,相信鄭四爺和你大哥都會有一個明智的選擇。”
鄭鴻逵一聽,這位在官場的人脈比在福建呼風喚雨的大哥還要強上一線,不管是登萊巡撫、左都御史還是司禮監公公,無一不是實權人物,更別說對方能直達天聽了。這幾句話,既可以算威脅,又可以算籌碼,就看鄭家如何做了。
想到鄭家得到熊文燦鼎力支持后風生水起的風光,再聯想一下藉助陳雨官場人脈更上一層樓的美妙前景,加上兩家聯手在海上無人能敵的場面,鄭鴻逵無法淡定了。
他完全拋下了臨行前鄭芝龍叮囑的話,雙眼放光地問:“陳指揮使此話當真?若是如此,鄙人是極為贊同的,只是茲事體大,還得回平戶告知大當家才行,不能擅自做主。”
陳雨點點頭:“我在鹿兒島最多還呆兩三日,如果鄭家同意我的建議,那就請儘快下決心,否則過時不候。”
“一定一定。”鄭鴻逵連連點頭,“不過,能不能讓鄙人見一見那個被抓的海寇頭子,辨認一下是否是鄭氏族人?”
“可以。”
一間昏暗的房間內,鄭鴻逵見到了被五花大綁的鄭芝虎。他剋制着沒有脫口而出叫一聲二哥,討好地對旁邊幾個士兵說:“軍爺,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和這位說幾句話?”一邊問一邊遞過去一錠銀子。
士兵將銀子推回:“就一炷香的時間吧,否則我們很難做。”然後端着刺刀走到門外,將門關閉,守在外邊。
鄭鴻逵看着鬍子拉碴的鄭芝虎,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落下。
“二哥,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