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周全

9.周全

王夫人雖然氣這些狐媚子把好好的爺們都勾搭壞了,卻也知道不論真假這做老子的與兒子房裏的丫頭有點什麼實在難聽得很,為了賈珠寶玉也自然會想辦法把消息攔住。

可惜榮國府的奴才哪裏是那麼好管的,一個個膽子大得很,翠兒她們早就拿銀子喂足了幾個老貨,自然能把事兒打聽的一清二楚。

翠兒見賈璉聽過之後一臉譏笑,一面捧着手巾伺候賈璉凈面,一面口中也輕聲笑道:“我們都覺着媚人應當是同二老爺沒什麼的,只是趙姨娘那性子慣是不着調又毛躁的,一見着媚人在內書房裏伺候二老爺筆墨可不就翻了臉?也是最近得寵,才有這樣大膽子。”

賈璉聽着只是笑,他是做侄兒的,自然不好評論叔叔的后宅之事。不過二叔賈政一向自詡正人君子,奉聖賢書為圭臬,後院裏偏寵的倒都是趙姨娘這樣嬌俏嫵媚又潑辣不守規矩的,對周姨娘那樣溫柔老實、恪守本分似乎也不是很感興趣。

至於一個大家出身的老爺,怎麼偏就讓兒子房裏的丫頭伺候了筆墨,那就只有賈政自己心裏明白了。

若說心裏當真沒點什麼,這可就太過掩耳盜鈴了些。

想了想,賈璉放下手巾后又叮囑了一句:“你們最近這些日子安分着些,就留在院子裏給我做做針線,跑腿送東西的挑幾個不打眼的小丫頭子去,別招了人的眼。”

二房如何無所謂,但是媚人這丫頭是老太太親自挑給寶玉的,竟然沾上這樣不體面的事,當真是一巴掌重重打在老太太臉上。自打太夫人去世,老太太就是這內宅女眷第一人,如今更是兩府的老祖宗,多少年沒丟過這樣大臉,哪裏能不惱怒。

老太太、二太太都惱了,府里這些丫頭婆子都要把皮繃緊一點。他這些天原本就不受待見,院子裏幾個大丫頭又都是長相出挑性子活潑的,被人盯上作了筏子才真是虧大了。

曉得賈璉這是為著她們好,翠兒幾個都忙恭敬應了,又湊趣道:“珠大爺房裏的麗人姐姐都不敢出門了,說是要給珠大爺做幾件大衣裳入了秋穿,我們幾個哪裏還好出門呢。我們雖手拙了些,總不好讓二爺總穿着外頭綉娘的針線。再說這天又熱又曬,能守在院子裏做針線,實在是二爺疼我們。”

其實賈璉不說,她們最近也是沒有那個膽子在府里閑逛的。老太太、太太心裏不爽利,難道還能再拿自個兒身邊的丫頭出氣?她們這小東院裏的奴才兩頭不靠,正該小心着些。

賈璉見她們心中知道輕重也就把這事撂開,就着一晚熱茶略用了些雞絲涼麵,就去自己的小書房裏臨字去了。

四書五經可以不通,字卻是人的皮,他原本吃不得這份苦,一手字徒有其型卻毫無風骨,只能多多練習,以求補拙。

他這字帖還是有回六王爺當面笑話他的字,他厚着臉皮討回來的大家真跡。榮國府倒是也不缺這些,但是不在庫房就在二叔賈珠那裏,賈璉實在懶得去討,免得他們再藉此拿款兒教導自己。同六王爺討,一個願意給一個樂意要,還更顯親近了。

賈璉臨了約一個時辰,才微吐口氣,將筆擱在了筆洗上,門外早就候了半晌的興兒旺兒也趕緊貓着腰進來請安,兩個人都是一副喜氣盈腮的模樣。

揉了揉有些酸腫的手腕,賈璉先笑着接過興兒狗腿的捧過來的熱手巾敷上,才倚靠着椅背懶洋洋問道:“你們這是進來做賊呢?把腰給二爺我扳直了。看你們兩個狗崽子顛顛的,想是老爺中意了?”

興兒連連點頭,想了想又麻溜跑到賈璉身邊給他捏肩,大拍馬屁:“那綉鵑綉鸝兩個真是對妙人兒,長得好又會奉承,老爺一見了就喜歡,小的們一說是二爺特意在外頭給老爺尋回來使的,老爺樂得直贊二爺,小的們也一人得了這個數呢。銀子還罷了,臉面難得,這都是托賴二爺的福氣。”

興兒也沒藏私,雖然當時書房裏就賈赦、兩個已經做了良家子裝扮的女戲並他和旺兒,他還是照實比給了賈璉看。

賈璉一看興兒的手勢,就知道這兩個戲子是送到賈赦心坎兒里了。他之前答應過那兩個女戲,只要她們能攏住賈赦三年五載,別讓賈赦再亂動心思以勢欺人、勒逼人命,她們生下的兒女日後前程自有他張羅,再不濟一輩子錦衣玉食盡有的。只盼着她們別令他失望。

“兒子給老子送婢女,哪裏來的福氣臉面。”

賈璉嗤笑一聲,心裏也覺得很是荒唐。倘若祖宗在天有靈,怕是要被他們這些不肖子孫氣得再咽一回氣。不過是下下策罷了。

這邊興兒給賈璉捏着肩膀,那邊旺兒老老實實束着手站了一會兒,見賈璉暫沒有旁的吩咐,便走到桌前收拾起來。

賈璉來回打量了興兒、旺兒一會兒,突然出聲問道:“咱們家正經的姻親,合家去了揚州的林家姑老爺姑太太,你們可都曉得?”

興兒旺兒聞言都是一怔,隨即一起點頭。姑太太是老太太的嫡親女兒,兩家一直走動不斷,也就是這幾年姑太太隨着姑老爺去了揚州任上才來往的少了,那也是四時八節南來北往一車車的節禮,親厚着呢。

家裏的老人時常念叨着姑太太昔年在家時的氣派,說便是有大福氣的大姑娘進宮前也比不得姑太太當年,只是姑太太沒福,出嫁這些年,竟沒個一兒半女。

還有些話,便說的難聽多了。不僅編排了姑太太,連姑老爺都損上了。

興兒、旺兒聽到林家時面上神色還算恭敬,賈璉心中知道這是如今賈家還沒徹底被王家壓制,老太太在後宅裏頭還遠比二太太好使的緣故,再過幾年,家裏這些坐井觀天的婢僕們就要換副模樣了。

當真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了東風。

賈璉垂下眼,將手腕上轉涼的手帕子放在桌上,沉聲吩咐道:“我記着興兒的乾娘是在老太太院子裏伺候的老人了?與賴嬤嬤很是有些交情?旺兒爹娘原就在東院裏得用。除了陪我出門,這幾天你們先打聽打聽姑太太家的事兒,無論大小好壞,聽着真的假的,回頭都說來我聽聽。”

旺兒脆生應了,興兒卻是有些犯難,他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問道:“可二爺,那賴嬤嬤可不是好糊弄的,她還老透着我娘問二爺院子的事兒呢,到時候小的總要說點什麼的……”

“比如今兒你二爺是從哪兒找了兩個丫頭回來給你們大老爺使?你們給大老爺怎麼說的,照搬給賴嬤嬤不就好了?”

興兒的未盡之言賈璉當然懂,他笑睨了興兒一眼,反問道:“平時的機靈勁兒讓狼叼了去不成?什麼當說什麼不當說都不曉得了?”

若是這都不曉得,賈璉一雙桃花眼靜若深潭,將興兒從頭看到腳:“你二爺一年年養着你又頂什麼用?”

見兩個小廝都垂着頭不敢說話了,賈璉站起身活動了下肩頸,又給了兩人點甜頭:“安心把爺吩咐下的事兒辦妥了,到時候不止銀子,就是與院子裏哪個丫頭彼此通了心意,我都幫你們張羅了,保管體體面面。”

聽了這話,興兒還好,旺兒卻是登時就喜上眉梢,咽了咽口水大着膽子問道:“二、二爺,便是您身邊的姐姐們也成么?”

旺兒對依人有意,這事兒賈璉早就看出來了,雖然他覺得翠兒與旺兒性子更互補般配些,可這事兒終究要自個兒喜歡才能和美,便由着他們去了。

沒想到旺兒這個平日裏最悶最憨的這一回膽子倒壯。賈璉一樂,點了點頭:“只要你能讓人看得上你,二爺就成全了你,到時候一處在我這裏辦差,定虧不了你們。”

一席話說的旺兒眼睛都亮了,大有今兒夜裏回家就好生叮囑叮囑他老子娘的意思。

又略微囑咐了興兒旺兒幾句謹慎行事,賈璉就回屋歇息去了,榮禧堂並上房的燈火卻是又亮到了半夜,連難得獻回孝心、給賈母進了盤時令小菜添添食慾的賈赦都莫名得了頓訓斥。若不是有綉鸝綉鵑兩個溫言解語,大老爺免不了又要好幾日頭疼見不得人了。

至於引了禍端的趙姨娘並大丫頭媚人,一個果然診出了身孕,看在子嗣的份上只是拘在院子裏安胎便算了,另一個卻是被拿捏着作了筏子。

賈母撂開手不管,王夫人一腔怒火就都到了媚人身上,說是都沒等到天亮,直接就堵着嘴捆着交給了人牙子。

看角門的幾個婆子收了十兩銀才吐出這個消息,至於面上,則是寶玉的大丫頭媚人一時失足磕破了頭,挪出去養着了。

除了寶玉在幾日後聽說媚人高熱去了之後哭了一場,這樁事便安安靜靜的過去了。賈母並二房兩處之情的下人們都閉緊了嘴巴,偶爾提起只會說些意味不明之語。

處置了媚人,寶玉身邊大丫頭的位子就空了出來,王夫人本想派個自己身邊的大丫頭過去,到底還是被賈母拿孝道壓着沒能成事。賈母才被媚人打了臉,一時倒也沒急着給寶玉再挑大丫頭。橫豎寶玉養在她身邊的碧紗櫥里,她身邊的丫頭們時常也會幫着伺候寶玉,先一處管着也使得。

這些事賈璉聽過也就丟開了手。每日裏忙着打聽消息、梳理六王爺暗中的產業、哄他老子、讀書習字這四樁事,賈璉幾乎日日都覺得分身乏術。

隔了一旬,賈璉剛從外頭見了六王爺回來,就聽說太太派人把史家大姑娘接了來,已經安置在了碧紗櫥里與寶玉同住。

翠兒身上不爽利,便換了依雲來與賈璉凈面。依雲一面將帕子浸到小丫頭子舉的銅盆里,一面輕聲說道:“二太太身邊的周媽媽說是等寶玉生日過了再送史大姑娘回去,我覺着不像。老太太特特挑了兩個二等丫頭給史大姑娘使喚呢,還開了小庫房給史大姑娘挑東西,瞧着可不是住上個把月的動靜。”

賈母心疼這個侄孫女,一接來陣仗就不小,又是送東西又是挑人,底下人議論紛紛,還有那好事的拿史家大姑娘與自家進了宮的大姑娘比,說什麼的都有。

賈璉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老太太挑給史湘雲的兩個丫頭裏,有一個就是後來跟了寶玉,又嫁了蔣玉菡的那個花襲人。當年鳳哥兒平兒主僕也沒少提起。

“既然已經接來了,你們便去問問太太那邊備了什麼禮,回來斟酌着也替我送一份去。日後各色東西有二妹妹的,也就有史家表妹的,只一樣對待便可。”

二姑娘迎春生下來就沒了姨娘,如今還養在邢夫人院子的廂房裏,奶娘嬤嬤們因着他這個正經爺們三不五時的派丫頭探問,也還沒有生出奴大欺主的歪心。

若是為了討好賈母,自然要對史湘雲比迎春盡心些。可迎春是賈璉的親妹子,就是庶出那也比史湘雲親近多了。賈璉又不指望着賈母過活,一體對待已經是他這個孫子的孝心了。

依人低聲應下,才淺笑着回話:“哪裏還用二爺親自吩咐呢,那咱們可都是木頭做的了。翠兒姐姐一早就打發了人去問,這會兒小丫頭們該是都備好了,左不過那些東西,二爺一會兒可要看一眼?”

“不必了,你們辦事一向妥當,直接送去結了。若是開了布匹衣料箱子,你們也一人挑揀些做衣裳穿,怎麼分你與翠兒商量着來,院子裏人人都有。”

賈璉對史家不怎麼關心,也就不太把史湘雲放在心上,順口也賞了丫頭們就坐下喝茶歇息。他今兒見了六王爺和六王爺的幕僚李先生,幾個人籌謀了一整日,這會兒鬆快下來只覺乏得很。

依人見賈璉面露疲色,剩下的話就有些猶豫,還是賈璉想添茶時瞧見她面上神色,出言詢問:“還有何事?”

“也沒甚大事,”依人見自己耽誤了差事,心中就有些羞愧,邊給賈璉斟茶邊就把事情說了:“我娘家舅舅這幾日幫着派車馬,聽說二太太剛派人去了李家送禮,明兒或是後日,還要讓府里正經的爺們替珠大爺去那邊走一趟,入秋就把喜事辦了。”

這府里的能出門辦事的正經爺們自然只有賈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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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璉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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