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前途

5.前途

賈璉下意識退了一步,最後還是微微笑着上前主動與賈珠拱手為禮:“珠大哥哥。”

賈珠看到賈璉卻是鬆了口氣,緊走幾步過來把住了賈璉的手臂,急得他的小廝侍筆侍硯連聲喚他“慢着些”,唯恐他在這濕滑的鵝卵石小徑上不小心摔了。

珠大爺那可是太太的眼珠子,夫子都誇獎的狀元之才,就是碰破點兒油皮他們也擔待不起。

賈珠忍不住皺了皺眉,面色也不復之前的歡喜。他如今也是即將進學成親的人了,身邊的僕從卻這樣一驚一乍小心翼翼,實在是不成體統。偏偏幾個小廝都是太太親自安排,小心勤勉又一心為主,他也不好隨意訓斥,免得寒了忠僕之心,也讓太太面上難看。

將賈珠神色的變化都收入眼底,賈璉面上卻混作不知,只笑盈盈地等着賈珠自己說明來意。

王夫人向來把兒子們看得極緊,賈珠是長子,又是十幾年來王夫人的獨子,看得如命根子一般,除了時時刻刻督促他讀書上進,那是養的比女兒都嬌貴。冬天怕風吹,夏天怕日晒,丫鬟小廝一日裏問上三遍,唯恐有一處不妥帖。賈璉常覺得王夫人怕是睡覺時都留了一隻眼睛在賈珠房裏。

好不容易前年得了一個寶玉,又是滿了月就被抱到老太太房裏養着,身邊里三層外三層都是老太太的人,王夫人輕易伸不進手去,反而把賈珠看管的更嚴密上十分。

將來珠大嫂子進門,婆媳兩個可是沒少暗中較勁,個個都想做了賈珠房裏的主,生了不知道多少氣。

這會子賈珠一副特特尋過來的樣子,說不得早就有耳報神跑去榮禧堂報信去了,到時候自己又該落得個耽誤賈珠進學的罪名。

賈珠自己應當也是清楚父母長輩將他的課業看得有多重,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廢話,拉着賈璉急急問道:“璉兒你今兒怎得沒好生送送大妹妹?她走時可好?可有捨不得家裏?”

不是賈珠非要在進學的要緊時候給自己、給老爺太太找不自在,一回府給太太請過安就來找賈璉,實在是他心裏也惦念着唯一的胞妹元春。他倒是也問了王夫人,可王夫人不過翻來覆去的念叨着元春都是為了他和寶玉,讓他謹記元春的好,就催促他快些回房溫書破題。

思來想去,賈珠才發覺這府里除了賈璉,竟沒個他能問話的人,只好不顧小廝們的勸說找了來。一母同胞的妹妹,不聽聽她離家時的模樣,賈珠心裏總有些放不下。

賈璉頓覺哭笑不得。微吸一口氣壓下臉上的笑意,賈璉還是盡心的回想了一番當時的情境,認認真真回道:“老爺尋我有事,便耽擱了一會兒,倒也沒耽誤送大妹妹。珠大哥哥也知道,元丫頭向來是端莊穩重又知禮的,我瞧着她雖捨不得家裏,倒也還掌得住。接人的黃門也收了我的荷包,想是能多多照看元丫頭。你也莫要擔心太過,咱們兄弟日後自然是她的依靠。”

元春何止是掌得住,分明就是躊躇滿志,打定主意要掙個潑天的富貴,反倒是老太太、太太有些傷心擔憂的意思,估計是經得見得多了。不過這些賈璉就不打算說與賈珠聽了。

瞥一眼在他說到他與賈珠日後是元春的依靠之時面上很有些不以為然的小廝侍硯,賈璉輕輕拍拍賈珠的手臂,不動聲色的收回了手。

賈珠卻沒注意到賈璉的動作。他先是疑惑了一會兒老爺今日去部里點卯又如何能尋賈璉有事,才發現賈璉話里的老爺怕是與他以為的不是同一個,接着便是沉浸在對元春的疼惜之中,只隨着賈璉的話不住點頭。

賈璉卻懶得與他再繼續說這些,大房的爛攤子他都還沒想出個子丑寅卯,哪裏有那閑氣理會隔房兄弟的一點無人慰藉的兄妹之情。

不等賈珠再開口,賈璉就急忙封住了他的話頭,語帶擔憂的問道:“珠大哥哥可是才回府?聽說這位李大儒最是規矩嚴謹的,課業又重,大哥哥還是快些回去做好了才是,不然耽誤了今年的院試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賈珠如今跟着讀書的大儒李嵇論起來正是他未來岳丈李祭酒的族叔,也是為著這層姻親關係,德高望重的李大儒才肯收下賈珠做弟子。有李大儒教導,又有李祭酒張羅,榮國府上下都當這一次院試賈珠的秀才功名是板上釘釘的,可容不得絲毫閃失。

連素日最不喜讀書的堂弟都開始勸導自己,賈珠不禁就有些羞惱,當即也就忘了之前自己想說的話,匆匆與賈璉拱手作別後,就帶着小廝快步走了。

賈珠一走,賈璉生怕哪兒還有什麼惹人厭的事兒等着自己,忙也一溜煙回了自己院子,直走出一身的熱汗來。

依人、翠兒兩個原本正帶着手下的小丫頭子們拿酸話兒排揎興兒剛替他們二爺從大老爺院子裏領回來的碧環,不防賈璉突然自己走了回來,慌忙散了。一個個打扇的打扇、斟茶的斟茶,還有跑出去吩咐人抬水來給賈璉沐浴用的,殷勤又周到,只把碧環一個人孤零零的擠到了角落裏,不仔細找連片衣角都露不出來。

賈璉倒是瞧見了,不過他原本只是為了救條無辜性命,並不想傳出父子兩個爭丫鬟的艷事,也就只當看不見,懶洋洋的由着丫鬟們張羅伺候,等熱水抬了進來才吩咐她們出去,順便再把昨兒沒看完的後漢書給他找來。

因着賈璉去歲開始就不用丫鬟伺候沐浴的事兒,幾個大丫鬟沒少私下裏互相猜忌有人偷偷佔了先兒,只相互套話沒個結果才罷了,如今再聽到這樣吩咐不過嘻笑一番便也就依言出去。

偏有個三等的瓜子臉水蛇腰的標誌丫頭今兒受了碧環的刺激想賣好,翠兒都跟她招手了,她卻還是拿眼水汪汪的瞅着賈璉,話音又軟又甜:“二爺,咱們府里這樣人家,您是天生的富貴,又不像二房的爺們還得自個兒讀那勞什子掙前程,何必苦了自個兒?”

一番話說完,旁的丫鬟們眼睛都要噴出火來,翠兒在旁邊站着恨不能活撕了這天天就知道勾搭爺們的賤皮子,卻因為不曉得賈璉的心思只能青着臉等着,心裏求神拜佛就怕賈璉一時鬼迷了心竅真箇兒瞧上了她。

賈璉沒有立時讓這丫頭滾出去,還真是因為樂得,都樂怔住了。

這話他兩輩子加起來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他們這樣人家”襲爵的長房長子,躺着就有祖宗蔭蔽,苦讀書考科舉那是二房子弟不得不為之,自己根本不必受這份罪,只管着受用尊榮富貴便好。同樣意思的話,老太太說、老爺說、太太說,二房的太太更是時時掛在嘴邊上。二老爺雖然信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卻也從不會像鞭策賈珠那樣管教自己。

可也是這群人,日日拿自己與賈珠比,連帶着下人都瞧不起自己這個不學無術,不如賈珠有前途的璉二爺。

真是橫豎都有理,只有他賈璉不爭氣。

冷着臉撇撇嘴,賈璉直接一句“拉出去”,就徹底摁死了一顆想做姨娘的富貴心。

等一眾丫鬟噤若寒蟬的退了出去,賈璉才疲憊的捏了捏鼻樑,連衣裳都沒脫,直接長腿一伸邁進浴桶,重重砸進水裏,舒服的長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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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璉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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