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番外二
賈璉成親數載,膝下卻只有一女賈薈,即便連宮中帝后都對賈薈另眼相看、恩寵頗多,京中還是有不少人都在背地裏議論,道是榮恩伯說不得便要絕後。這些人說話如此之陰損無口德,倒未必是與賈璉有多大仇怨,無非是嫉妒賈璉得君王器重,或是眼紅黛玉諸事順遂,逞一時口舌之快,圖個自欺欺人罷了。
不想榮府安安靜靜,一副對流言蜚語聽之任之的模樣,忽而就傳出了喜訊。臘月里黛玉稱病不曾入宮飲宴,各家宴席也盡數推了,剛出正月便產下一子,取名為賈蔚。薈兮蔚兮,乃從其長姊名。
也是黛玉天生身段裊娜纖細,八月中秋與各府誥命圍坐說話時還瞧不出異樣,是以直到帝后皆賜下長命鎖等為小兒求吉之物,京中各家才醒過味來,當家的太太奶奶們急忙置備滿月禮並挑揀外出的大衣裳。不論心中如何酸澀,感嘆這人與人命數委實大不同,榮恩伯府炙手可熱,她們都要喜氣盈腮的登門道賀添盆才是。
只是欲登門者眾,賈璉卻不想妻兒家人受累,也無異於這種事上出甚風頭,與賈母及賈敏夫婦二人商議后便決定一切盡量從簡,最後算上本家族人、朝中同僚、姻親故交共請了三十六家。
這些年走動的還算熱鬧的姻親中,薛寶釵當家的皇商夏家就沒有接着滿月這日的帖子,不過這也是兩家早就說好的。
夏老爺這幾年為兒孫計想方設法撒銀子做善事,修橋鋪路、收養老弱孤兒,民間名聲頗佳,自身也因品行良善而加官一品,雖仍是虛職,也足夠唬人,可於朝野中,眾多言官御史筆下,仍舊是閹宦黨羽、宵小之輩。
榮府添丁進口這樣大的喜事,夏老爺實在不耐煩再引來什麼錚錚之言,且正所謂包子有肉不在褶兒上,他自恃家中與賈璉一家的交情也不在一張帖子上,便主動迴避了此事,只同妻子薛寶釵擬了豐厚禮單,提前一日悄悄送了過去。
薛寶釵之長子夏秧開春便要入宮伺候王淑妃所出的幼子讀書,即便十一皇子與夏秧說起來還算是拐着彎的表親,夏守忠也在旁盯着,親自為眼珠子一般的侄孫打點了關係,畢竟上下尊卑如雲泥,薛寶釵一顆為娘的心總是頗受煎熬。
這些日子除了幫襯丈夫打理家業之外,她一顆心都用在了長子身上,不錯眼珠的陪伴,母子兩個每日裏一同聽夏守忠掌了眼從內務府挑來的人教導規矩禮儀,旁的事情上用的心思自然便少了,不免便得罪了人而不自知。譬如已嫁到榮府二房生兒育女的寶二奶奶史湘雲,就為夏家送去給賈蔚的滿月禮惱了。
雖說榮府已經分家,賈寶玉依舊是賈璉最近的堂弟,便也接了帖子,攜妻子一同來給堂侄過滿月。可賈寶玉如今只有一個秀才功名在身,又與賈璉不甚親熱,誥命夫人大家奶奶自然對史湘雲不甚熱絡,史湘雲又不屑同其他賈氏族中的女眷那般圍着黛玉賈敏等奉承,只好去賈母身邊略盡孝心,陪着身份同樣有些尷尬的薛王氏婆媳等說話。
這一說,史湘雲便從賈母及薛王氏口中知道了夏家送給賈蔚的滿月禮竟是比給她的蘿哥兒的周歲禮豐厚數倍,當時面上就有些掛不住。
想當年她貴為侯府千金,從不曾因薛寶釵出身商家而有絲毫薄待,甚至待其比黛玉等世家千金更親厚些,凡是稀罕新鮮物件兒,她有的,俱都分了薛寶釵一份。沒想到薛寶釵嫁入夏家,別的沒學會,倒是將那起子閹人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學了個十足,連姊妹小輩兒的禮都要分出三六九等來,真真枉費了她一片真心。
史湘雲愈想愈委屈,惱薛寶釵無情勢利,恨世人捧高踩低,垂頭坐在一旁最後連賈寶玉都怨上了。若不是他冷心冷肺不為妻兒打算,自己又何至於受這份閑氣?夫妻情分她已不求,卻實在為自己苦命的孩兒抱屈。聽聽人家得的孩兒,薈、蔚哪個不是寓意極好,瞧名字也知父親看重,再想想自己的蘿哥兒,哪裏有人給自己的長子取這樣名字的。
賈母笑眯眯高坐,自然將史湘雲那副晦氣樣子瞧在眼裏,心裏嘆息許久,最後借口乏累,指名史湘雲服侍她進去才罷了,倒也沒再多加呵斥。
這幾年裏她能教的能勸的,好話歹話都已說盡了,史湘雲非要自己鑽了牛角尖,她也無甚辦法可想。橫豎她的私房能留的都已經留了,亦從賈璉那裏得了準話,總能看護賈寶玉史湘雲兩個平安富足。
自從有兩個瘋瘋癲癲的和尚道士趁官兵衙役不備在他們金陵祖宅外頭徘徊了數日,拿了那通靈寶玉意圖哄騙賈寶玉出家,還驚動了衛所兵丁、引來了刑部侍郎,賈母心裏便隱約猜着了賈寶玉的來歷。只要心愛的孫子別讓那癩頭和尚、破足道士拐了去,安安分分守着妻子兒女做一富家翁,她就別無所求了。
賈蔚滿月後不久,致仕在家的林海便上了摺子,自稱年老不堪俗務,欲讓爵於獨子林樟。楊垣立時就准了,下旨林家不降等襲爵,封林樟為忠毅伯,誥封林樟妻子馮氏為一品夫人。
同年秋,賈赦與賈珍叔侄兩個於寧府內吃酒聽戲取樂時不知為何起了爭執,喧鬧中雙雙失足跌入梅林旁的花池。即使二人的小廝長隨皆豁出命去救主,賈珍還是死於落水后的高熱風寒,而賈赦雖說當時得救,卻落下了病根,不等過年就又引出了旁的病症,中風偏癱、口不能言。
賈琮已經由賈璉請來的夫子教導着讀書進學、考取功名,鵑鸝二人姨娘也就安心在府裏帶着一眾丫頭婆子服侍賈赦。至於寧府那頭,楊垣雖鄙棄賈珍父子德行,到底瞧在其祖的情分上留了個空頭爵位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