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雨夜，離泉州城十幾裡外的一家客棧中，迎來了一行有些古怪的商隊。夥計見怪不怪的打了一個呵欠，世界這麼大，古怪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不在這裏惹事，他管他們有什麼古怪。
有一個身穿蓑衣，頭戴雨笠，渾身上下都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走到趴在櫃枱上的夥計面前。他伸出一根纖長白嫩的手指，輕輕的敲了幾下桌子說：“夥計，給我上幾壇酒，要最烈的酒。”這聲音，冷冷的，似乎帶着雨夜的寒氣，卻也很好聽，夥計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掀開眼皮，瞧了一眼面前包裹的嚴嚴實實，瘦瘦高高的人說：“兄弟，我們這的烈酒，可都是按壺賣的。幾壇？您這是喝高了吧？”
雖然眼前這人渾身上下都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夥計卻靈敏的聞到了從他身上傳來的酒味，而且這酒味還很重……似乎，還摻雜着一絲絲古怪的花香。
“沒有喝高，儘快送到我房間，錢不會少你的。”那人被夥計如此說，卻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冷靜的說道。
夥計聳了聳肩說：“知道了，我馬上給你送。”
這人便是方英，大雨確實能攔住追蹤的人，卻也攔住了他們。能扔的都扔了，又廢了好大的勁才趕到這裏。雖然現在的情形很狼狽，自己的身上也已經濕透了。但好歹，暫時安全了。方英脫下身上的蓑衣，摘下雨笠，透過已經濕透的衣服，方英依稀可以看到自己的裏衣。他愣了一愣，終於明白，大哥為什麼執意讓他換一身衣服了。
很快，夥計便抬上來了好幾大罈子酒，方英打開一壇一聞，果然是難得的好酒。只不過，都要浪費了。滿滿一罈子酒，全讓他澆在了自己的身上。
掩蓋完身上花粉的氣味，方英將自己身上狼狽不堪的衣裙脫了下來，扔到一邊。正在此時，門被敲響了，聽着腳步聲，是大哥。於是方英便說道：“大哥，請進。”花滿城來了之後，先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然後想起，方英也該把身上那套衣服給換下來了。
花滿城突然有些緊張，然後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的轉悠了好幾圈。最後一咬牙，提着一個包袱去找方英了。他進來時，方英正在屏風後面擦着身子，被濕透的衣服搭在屏風上。花滿城頓了頓，將手中的包袱扔過去說道：“三弟，這是換洗的衣服，快穿上吧。”方英打開包袱一看，裏面確實是一套乾淨的，嶄新的衣服。最重要的是，是男裝。
方英輕輕的撫了撫領口，多少年了？他有多少年沒有穿過男裝了？天香谷沒有，絕決不能有男弟子，他想待在裏面，只能扮作女人。這一點，他很明白，也從未怨恨過。這輩子，他從五歲拜入天香谷時便一直扮作女孩，一扮扮了十二年，他無論做什麼都是極認真的。包括男扮女裝，既然是扮作女孩，那他就決不能穿男裝。
雖然他的這一張臉長得像女人，但他終究不是女人。這長臉，出塵的氣質，精緻的妝容，漂亮的羅裙，從沒人懷疑他是一個男人。但若是去除外物的遮掩呢？將所有妝容卸掉，髮髻梳成男子的樣式，再穿上男裝，揭去他有些刻意的嬌柔姿態，挺直腰桿的站在那裏。他知道，這樣的自己，沒人懷疑他不是一個男人。
他扮作女人時，別人看着，是一個長得有些高，性子有些冷的女人；他若是換回男裝，別人看着他，應當只是一個長得有些過分漂亮的男人。他不確定，這輩子，他還沒驗證過……以前沒有，現在可以，他出師了，只要在穿着男裝時注意一些，別被人發現自己是天香谷的弟子便好。師姐就是這麼跟他說的……
所以說，自己真的可以換上男裝了？方英有些不可置信的撫.摸着手中衣服的布料，感覺自己如在夢中。
“三弟，你若是不願意的話……”花滿城遲遲沒有聽到動靜，有些猶豫的說道。
“多謝大哥，這身衣服我很喜歡。”方英的聲音中帶着很明顯的笑意，那些淡漠出塵的氣質蕩然無存。花滿城聽到這聲音也有些不可置信，這聲音，就跟換了一個人一樣。最起碼，花滿城很確定，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原本還有些擔心，三弟扮了這麼多年的女人，他會不會在心裏，已經忘了自己其實是一個男人。他還能不能記得，男人是什麼樣的？聽到這個聲音，花滿城放心了。
“你喜歡便好”。花滿城的聲音，亦是滿滿的笑意。
有些生澀的將衣服穿好，方英扯了扯身上的袖子，這確實是一件男裝。他整了整衣領，突然露出一個有些傻氣的笑容，真的是太好了，自己終於自由了。
“大哥，我好久沒穿男裝，你快幫我看一下，可有不妥之處？”方英快步從屏風後面走出，看着正坐在桌邊的花滿城問道。
花滿城給他的，是一件淡青色的衣衫，此時正是炎夏，這件衣服很薄，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但是衣料卻是極好的，做工也極其精緻。方英穿上後站在那裏，臉上還帶着一絲笑容。恍然間望去，就像一根筆直筆直生機盎然的竹子。花滿城從頭到尾仔細的打量了好幾圈，竟然沒有任何女人的影子，放心了，完完全全的放心了。
“三弟，你穿着這身衣服很好，很適合你。”花滿城大笑着拍了拍手說。
方英聽到他如此說，放心的也走到桌邊，抱起酒罈，給兩人一人倒了一杯酒。花滿城見他倒酒時熟悉的動作，有些詫異的說：“三弟，原來你也會喝酒？”看着他……那個樣子，花滿城完全看不出來他竟然會喝酒。方英把滿滿的一杯酒推到他身邊，然後端起另一杯說：“當然，不但會喝酒，而且會喝酒。”
“大哥，先前在谷中，我擔心會露出破綻，因此有很多話都憋在心裏沒有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弟弟敬你一杯。”說完，滿滿一杯酒入肚。舉手投足間，優雅又不失豪氣，一舉一動似行雲流水，渾然天成，一派瀟洒自在。與他相認幾天，花滿城從未見到這樣的他。
“三弟，我能找到你，也是非常高興的。但是……三弟，你現在的脾性，為何與前幾天相差的那麼大？”他這樣是很好，花滿城所擔心的，一件都沒有發生，但是，好過頭了。一個人竟然有着兩個如此截然不同的脾性，這正常嗎？
方英臉上滿是興奮的笑容，那開心的的，恨不得哼首小曲。他又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滿上說：“沒有辦法，因為沒有哪個姑娘是像我現在這個性子的。既然我答應了大師姐，在天香谷中，尤其是在外人面前，要扮作一個女人，那我一定要做到。”
“那你天天扮作一個女人……你真的不會有事嗎？”這麼多天，花滿城所看到的方英，他所表現出來的所有性格都是假扮的？花滿城見過的人不少，他不相信有人可以假扮到這種程度。
“……當然”方英突然停頓了一瞬，然後十分肯定的答道。他解釋說：“大哥請放心，我在谷中住的位置很是幽靜，師姐又專門下過命令，因此我住的那個小院子附近，很少有人來。我在人前必須要假扮好，但若是身邊沒人，那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話雖然這麼說，花滿城還是有些不信。方英在扮作女子時的性格是完完全全的假扮的。
兄弟兩人聊得正高興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個刺耳的，驚慌的叫聲：“死人了！！掌柜的！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