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
這日,琉璃因跟端王說好了,欲去寺內赴約。
入寺之後,遠遠地望見那一片粲然杏花綻放,以及杏樹之下那風華絕代似的端王殿下。
正欲往前的時候,突然手被毫無預兆地握住了。
琉璃又是震驚又且懵懂,回頭看時,意外地望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范垣。
有些無法置信,似乎覺着范垣本不該、也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但心中卻隱隱地竟有些無法按捺的歡喜。
琉璃還沒有開口,就聽范垣說道:“跟我來。”
他的語氣跟聲音,不容置疑。
其實也的確容不得琉璃置疑,范垣的手緊握着她的手腕,幾乎不等她回答,便拉着她往後飛奔。
琉璃身不由己地隨着他,越跑越快,似乎看到有人圍攏過來,也有喝問的聲音,但卻阻不住范垣的腳步。
琉璃覺着心跳的越來越快,眼前景物晃亂,如夢似幻,直到出了寺廟,拐過了街口,她整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累的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師兄,你……”
那雙熟悉的鳳眼盯着她,濃眉微蹙,眼神懾人。
他的手握的這樣緊,讓琉璃的腕子有些發麻。
“不要去見他,”是范垣終於開口。
“啊?”
“不要去見王爺,”范垣的聲音很堅定,“師妹,我娶你。我要娶你。”
也許是跑的太快太急了,琉璃的呼吸困難,眼前發黑,雙腿不僅發軟,而且顫簌簌的,彷彿要直接暈厥過去。
有什麼……好像不對。
但是他這句話,卻像是一顆巨大的定心丸,又有無限的可使人歡悅、安神的功效。
就好像她等了太久,許是等了一輩子……才終於等來的姍姍而遲的一句話。
***
接下來發生的故事,是在情理之中,而在意料之外。
琉璃並未去見等在杏花樹下的那個人,而是跟范垣回到了陳府。
陳翰林已經默許了兩人之間的親事,只是對外並未宣揚。
突然有一天,端王親自登門。
陳翰林正好在家,於正堂同端王相見。那會兒琉璃人在後宅,對於端王突然而來,不免驚愕,也不知他是何意,又跟父親說些什麼。
正在忐忑,外間陳翰林親自來到,對琉璃說道:“王爺想見一見你,你去跟他說兩句話吧。”
琉璃忙問道:“王爺跟父親說什麼了?”
陳翰林眉間有一抹憂慮之色,卻向著琉璃一笑:“沒什麼,你去吧。王爺十分的賢德,並不是那等恃強凌弱的人,放心就是了。”
琉璃只得前往正堂去見端王,挪步如同蝸牛。
還未進院門,就見那紫薇花樹下站着熟悉的人影,琉璃只覺着心頭砰地一跳,不知為什麼那惶恐不安的感覺越發重了。
她躊躇着不敢進門,正欲退縮,那邊端王已經回過身來。
眼前所見的,是端王朱睿琮,俊美威嚴,風采依舊。
但是在瞬間,又像是那個她無法割捨的孩子的臉——朱儆。
突然間,琉璃明白了自己在惶恐什麼,她惶恐的不是將見到端王,而是原本該有的她的將來,以及那個她愛逾性命的朱儆。
她要嫁給范垣了,那就是說,她跟端王的緣分已經斷了,但如果是這樣,那個本該出生的孩子將怎麼辦?
難道,這世上就再也沒有儆兒了?這念頭才一萌生,就彷彿有人把自己的心撕開了一樣,痛不可擋。
琉璃本要邁步上台階的,此刻卻淚如雨下,躬身蹲了下去。
***
“師妹,師妹!”耳畔有人在叫自己,焦急的,“琉璃!”
有人握着她的肩膀,卻又捨不得用力搖動,只微微用了幾分力氣,琉璃掙扎着,終於睜開眼睛。
她抬頭看時,卻對上范垣凝視的鳳眼,雙眸里滿是憂慮。
琉璃還未反應過來,耳畔又響起小孩子的叫嚷聲:“母親怎麼了?”
琉璃回頭看時,卻見是那兩個雙胞兄弟,小鳥一般趴在床邊,烏溜溜地眼睛裏也全是擔憂。
望着兩個孩子的臉,琉璃突然醒悟過來,繼而……如釋重負。
太好了。
一切都沒有改變,她不需要做出令人恐懼的選擇。
先帝已去,儆兒還在。
她同范垣也已經兒女成行。
但是鼻子仍是有些泛酸,眼睛也發澀。
范垣攏着她的肩頭問:“是做了噩夢了?”
琉璃點了點頭:“嗯。”
雙胞兄弟聞言,心領神會,齊聲說:“母親這麼大了,怎麼也會做噩夢?”
兩個孩子奶聲奶氣的說著,卻滿臉大人般的傲然,畢竟,他們並沒有因為做噩夢而嚇得哭起來,他們已經是小小的男子漢了。
琉璃望着兩個孩子小大人般的神情,在瞬間破涕為笑。
她舉手,把兩兄弟半抱半拉地帶到榻上身邊,一左一右地抱入懷中。
兩個驕傲的小男孩兒立刻變得乖巧:“母親不怕,我們會保護你的。”
琉璃眼中還有淚光,卻笑個不住,在兩人臉上親了親:“好好好。”
范垣在旁邊瞧着這一幕,想到方才聽見琉璃的夢囈。
他心中狐疑,卻並不提起,只笑道:“混小子們,這會兒只管說,等長大了還不是跟明德一樣,哪裏還栓得住?我原本還以為留明澈在家裏陪着你,誰知也迫不及待的飛了,一個個都靠不住。”
琉璃抱着小孩子們,心中的惶惑驚痛才慢慢地消散,聽范垣如此說,問道:“對了,明澈現在怎麼樣了?”
明德奉命遊學,在南北士子之中聲名鵲起。
且明德行事穩重,很有章法,更雖有才華,並不輕浮,反而謙恭溫良,是以不僅許多年紀差不多的才子敬慕他,更很得許多大儒的青眼,交口稱讚,所以雖還未曾參與科考,卻先盛名在外了。
且明德身邊也有范垣所派的侍從相隨,時不時會傳信回來,不必擔憂。
只有明澈是女孩子,又是偷偷跑出去的,讓琉璃十分挂念,生恐她缺衣少穿,或者少不經事的被人欺負了。
范垣道:“放心,明澈現住在溫家住的很安穩,她鬼精靈着呢,你只擔心別人被她欺負,別為她擔心才好。”
琉璃笑道:“明澈的心計卻很像是師兄了,生為女孩子實在是可惜了。我常常聽她自怨自艾,覺着自己該是個男孩子,那才自在呢。”
琉璃說到這裏,略略遲疑,不曉得要不要繼續問下去。
范垣何等精明,早在提起了明澈的時候,就料到琉璃的意思了,因說道:“你是不是擔心她見到了……他?”
琉璃立刻明白,忙點頭。范垣說道:“我得消息的時候,還並未有事,不過既然到了天子腳下,如果碰了面,也並不意外,橫豎一切自有緣法,以他的心性,絕不至於對明澈如何,他只瞧我不順罷了。”說到最後,便故意流露出一絲淡漠。
琉璃忙抬手拉住他的衣袖:“師兄……”
范垣才笑道:“行了,我只說說罷了。我若有什麼怨言,就不至於心甘情願的深隱潛藏了。”
他們說著,雙胞兄弟便問:“父親在說大姐姐遇見了哥哥嗎?”
原來兩兄弟畢竟年幼,懵懂之間,以為兩人說的是明澈遇到了明德。
范垣同琉璃對視一眼,琉璃摸摸兩人的頭,笑道:“是呀。”
到年底的時候,京城傳了消息回來,說是太妃病弱,明澈進宮陪侍嚴太妃去了。
至少,范垣是這樣對琉璃說的。
***
對於朱儆而言,這一個新年過的尤其不同。
在郊縣雖早有防備,仍是給明澈偷偷逃了,對此,朱儆並不覺惱怒。
經過這數年曆練,皇帝早不是當初那個動輒燥怒、衝動的小孩子了,同時隨着年紀的越來越長,對於先前他所厭惡惱恨的范垣對自己的種種教誨,卻有了不同的感悟,慢慢地覺察出范垣的苦心來了。
所以這一次,才按捺不住南下,一則是找尋生母,二則是為了……自己的老師。
但雖然朱儆的心意已經轉變,可正如范垣所說的一樣,倘若他不曾娶了琉璃,那麼兩人之間興許會“前嫌盡釋”。
然而,就算是尋常人家的孩子,都會對“繼父”有些異樣心情,何況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哪裏會容忍這種事,始終是一道過不去的心坎。
倘若當初范垣死在了南安王的手中,此後小皇帝長大,回想起當初他的種種教誨以及種種好處來,興許會後悔,也興許會感念,但如果事情重來一次,朱儆仍會選擇讓范垣死。
范垣深懂這種心理,所以仍是不肯讓琉璃現身跟朱儆相見。畢竟皇帝有自己要走的路,什麼骨肉情深之類……對朱儆而言實在太過奢侈。
可范垣就算再通透明白,也絕對算計不到,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
就像是算無遺策、冷漠無情如他,也會遇到一個陳琉璃一樣,那看似獨絕冷酷的小皇帝,也終究會遇到自己命中的魔星。
而那個屬於朱儆的“魔星”,也不是別人,正是范家明澈。
在侍衛報明澈失蹤后,朱儆略微沉思,便命啟程回京。
他已經料到,明澈如今還沒認出自己,不論她從何處來,這一路畢竟是往京城去的,畢竟溫養謙一家還在京中,明澈一定是去找舅舅了。
只要明澈進了京,就是在朱儆的眼皮底下,還怕找不到人么?
果然,回京之後,密探便稟告,近來有一個小公子進了溫家。
朱儆並沒有急着命人傳明澈,甚至自己也並沒前去探望,只是不動聲色地叫侍衛盯着,每天回稟她的行蹤罷了。
明澈在溫家一連住了四天,養謙見了她,驚喜之情難以盡述,公主也十分喜悅,盡心竭力,照料的無微不至。
沛道年紀還略小些,沛儒跟明澈年紀相當,兩個人也算是青梅竹馬,十分親密無間,每次都是沛儒陪着明澈外出玩耍。
明澈習慣了男裝,出入之間,眾人只當是沛儒在學堂的同窗,又見她神采飛揚,容貌昳麗,舉止談吐自如洒脫,個個傾倒,紛紛打探是誰家的小公子,有結交之意。
那日明澈隨着沛儒等幾個少年去城外賞雪,騎馬走到半路,突然有一隊車駕走了出來,眾人忙都迴避,明澈問道:“這是誰,好大的架子?”
沛儒帶笑小聲回答:“這是內閣次輔、吏部鄭尚書大人。”
明澈笑道:“原來是他,我原先是見過的,卻是個有趣的人。”
沛儒忙叫她小聲些,不妨這時候轎子停了,裏頭有人慢慢撩起轎簾,往外看來。
明澈歪頭,正對上鄭宰思那雙慣常含笑的眼,如今鄭大人高高在上,已經不像是以前那樣愛笑了,只是因為眼睛自帶着笑意,不笑也彷彿在微微地笑。
鄭宰思望着明澈,眉峰一動。
此刻沛儒等少年早躬身行禮,拜見鄭尚書。明澈也夾雜其中跟着行禮,眼睛卻偷偷地瞄鄭宰思。
鄭宰思見她這樣狡黠的神情,不禁一笑,眼角的魚尾紋隨之搖曳。
明澈向來洒脫自在,此刻卻微覺不好意思,便哼了聲轉開頭去。
鄭宰思便溫聲問沛儒:“今日大風,你是要去哪裏?小心着了寒氣。”
因鄭宰思跟溫養謙關係很好,常來常往,沛儒便恭敬道:“是要去城外遐思閣看雪的,已經多加了衣裳,看看就回來。”
鄭宰思點頭,又問:“聽你父親說,家裏來了客人,這位就是了?”
沛儒道:“是。”
鄭宰思便看着明澈問道:“你叫什麼?”
明澈眨眨眼道:“我叫阿璃。”
鄭宰思聽了這個名字,臉色瞬間惘然了一瞬,旋即仍和顏悅色地笑道:“這名字很好,人如其名。聽說你是才來京里不久,若是久留,我倒要做個東,請一請你了,到時候讓沛儒帶着,去我家裏坐一坐,你說可好?”
明澈笑道:“長者賜,不敢辭,我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鄭宰思哈哈一笑,又看了她一眼,便把帘子放下,這才去了。
不料這頓飯到底沒有吃成,就在明澈看雪歸來后不久,宣儀公主從宮中回來,說是嚴太妃病重。
明澈雖然跳脫,卻是個重情義的孩子,心中早就惦記着嚴雪,只是不便入宮而已,突然聽說她病了,更是着急。
宣儀公主瞧出端倪,便悄悄地說道:“不用着急,你若有心見她,我改日還要去探望的,你就假作是我身邊的人跟着就是了。”
明澈想了想:“我這樣做,舅舅會不會不高興?”
宣儀公主道:“回頭我問問他的意思就是了。”
當晚,宣儀果然把此事同溫養謙說了,養謙聽了,先是說不可,畢竟那宮中不是好獃的地方,何況明澈身份特殊。
然而又過了半晌,不知為何養謙改了主意,又同意了。
宣儀不曉得他為何改變主意,因問他,養謙道:“這些年來太妃一個人實在孤苦,當初她把明澈當自己的孩子撫養,如今她病了,何妨讓明澈去瞧瞧,也算……是個慰藉吧。”
宣儀瞧他神色鬱郁,心中一動,卻只微笑說道:“你總是這樣多愁善感,既然如此,我明日就帶明澈進去,你放心,太妃見了她,一定高興,病也一定會好起來。”
次日,果然宣儀帶了明澈進宮,明澈只改扮成她身邊的小宮女,倒也沒有人留意。
明澈在黛煙宮裏見了嚴雪,嚴雪比先前更是清瘦了好些,弱不勝衣。
明澈一看,不禁紅了眼眶落下淚來,嚴雪一眼認出是她,簡直以為是夢中相見,掙扎着起身,抱入懷中百般愛撫。
明澈在黛煙宮陪了嚴雪三日,嚴雪先前已經不大吃飯,有明澈在,病情才漸漸好轉起來。
期間皇帝雖有來探望,明澈都機警地躲了過去,倒也相安無事。
明澈心裏還是有些好奇的,也想偷偷地打量打量朱儆如今是什麼樣了,但一想到當初他狠心地推范垣去送死,便又覺着不如不見的好。
那天黃昏,嚴雪因服了葯正在睡中,明澈百般無聊,自己出了黛煙宮,只小心在後宮裏閑逛。
她本來就對這後宮並不陌生,走了一刻鐘,平安無事,只是明澈謹慎,知道如今的後宮已經不是當初她可以肆意玩耍的那個了,便要轉身回去。
誰知才一回身,就見身後廊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身着侍衛的服色,長身玉立,眉眼爍然。
明澈嚇了一跳,面面相覷,心中大驚,便忙將頭轉開,假意無事,轉身走開。
不料那人道:“等等。”
明澈假裝沒聽見,越走越快,直到身後那人趕了上來,探臂將她攔住。
明澈只得止步,回頭道:“你怎麼這樣無禮?攔着我幹什麼?”
那“侍衛”向著她笑了笑,道:“你不認識我了?當初在郊縣的酒樓里高談闊論的是不是你?你怎麼成了小宮女了?”
明澈把他的手臂推開,哼道:“什麼郊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是在宮裏,你不要放肆。”
侍衛笑道:“我哪裏放肆了,我因見了昔日舊友,所以同你多說會兒話罷了。那天你怎麼不告而別,明明都說好了一起的。”
“誰跟你說好了?你不過一相情願罷了。”明澈不禁回嘴。
侍衛挑眉:“好啊,終於認了那天假扮男裝的是你了?”
明澈吐舌,自悔嘴快,卻又挺胸道:“是我又怎麼樣?你管得着嗎?走開,別攔好人的路。”
侍衛笑道:“我方才看你鬼鬼祟祟的,你是想幹什麼?這裏我熟,我帶着你好了。”
“你才鬼鬼祟祟呢,我光明正大的很呢,”明澈啐了聲,“何況我自己有腿,我愛去哪裏去哪裏,不敢勞動你。”
侍衛道:“反正我也沒事,我帶你去看梅花鹿好不好呀?”
聽見“梅花鹿”三個字,明澈心頭一動,不禁想起當年小時候,朱儆握着自己的手,去看那新出生的小鹿的情形。
“我不去,”她忙又扭開頭:“你當我是小孩子哄嗎?”
侍衛目不轉睛地望着她,笑的越發喜歡,溫聲道:“你這樣聰明,又這樣狡黠多變的,當然不是小孩子了。”
明澈不領情:“知道就好。我該回去了。”
侍衛道:“怎麼不多說會兒話?”
“我不跟來歷不明的人說話。”明澈一把將他推開,拔腿就跑,跑了兩步,回頭向著他扮了個鬼臉,瞬間跑的不見了蹤影。
又過數日,嚴雪的病大有起色。
這日,一個小太監從黛煙宮裏走出,往外而去。悄悄地才過環翠宮的時候,便聽有人道:“喂。”
那小太監也不停步,仍是往前,直到那人笑道:“稀奇的很,上次是宮女,這次是太監,下次不知道又是什麼?”
小太監聽了這話,方站住腳,她回過頭來,氣鼓鼓地瞪着身後那人。
原來這“小太監”竟是改扮了太監服色的明澈,換了太監衣裳,秀麗之外多了一份奇異的俏皮。
明澈望着那人,眼睛裏掠過一絲訝異之色,就也說道:“這有何稀奇的?比如你上上次是生意人,上次是侍衛,這次又是什麼?”
原來此刻在明澈身前的,竟是一身皇帝常服的朱儆,上次的那個侍衛,自然也是他假扮的。
朱儆一笑,邁步走到明澈身邊:“本來以為能瞞得過你,可也知道你這丫頭狡猾的很,你上次是不是已經認出我來了?虧你還假裝不認得。”
明澈臉上紅了一紅,上次朱儆假扮侍衛跟她見面,上次是在宮外,明澈並未多想,如今在宮裏,朱儆出現的又蹊蹺,明澈即刻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可明澈雖然認出朱儆,卻仍是不動聲色,只想瞞天過海,再像是上次一樣偷偷跑掉就是了,沒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明澈白了朱儆一眼:“你是從什麼時候就認出我的?”
話音未落,朱儆已經在她額頭上輕輕地彈了一下:“大膽,‘皇帝哥哥’也不叫一聲了?”又回答,“我自然是在郊縣的時候就認出你來了。”
明澈無奈地把自己的小太監帽子摘下,嘆道:“皇帝哥哥,你眼睛真毒呀。”
朱儆笑微微道:“我不比你,你心裏沒有皇帝哥哥,所以見了面也不認得,我心裏時時刻刻都記得那個小明澈,所以一見到你,就立刻認了出來。”
明澈哼道:“不用跟我說這些好聽的,我知道我冒犯了您,惹了皇上不高興,可是會殺頭的,您要怎麼罰我?”
朱儆笑看着她,半晌道:“我記得,曾經有人說,會在我身邊陪着我的。”
明澈心一跳:“是嗎?那不過是小時候瞎說的罷了。”
朱儆點頭:“你果然還記得,還算你這丫頭有心。”
“那又怎麼樣,我記性好罷了。”明澈轉開頭去。
“你方才不是問朕要怎麼罰你嗎?”朱儆微微俯身,在她耳畔道:“就罰你留在宮中陪着朕好不好啊?”
他離的太近了,口中吐出的溫潤的氣息撲在臉上,語氣又是這樣的溫柔親昵。
明澈轉頭,兩個人四目相對的瞬間,明澈竟有些分不清他是真心假意,只是望着對方熟悉的眸子,往事不禁在心底泛起,明澈嘀咕道:“我可不要當什麼秀女。”
“那……”朱儆眼底泛起笑意:“就要明澈當管着他們所有人的女官好不好?”
這是他們當年的舊話,此刻兩人都已長大,聽來滋味卻大為不同。
明澈扭頭哼道:“你又騙人了,宮裏沒有這種女官。”
朱儆沉聲道:“朕說有,就一定有。”
皇帝的眼神太過明亮熱切,甚至有些灼人。就像是給夏日的陽光照着,讓明澈兩頰微熱。她怔怔地看着朱儆,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答了。。